那条被大伙儿在沙盘上抠了半天才抠出来的“之”字形路线,真走起来,滋味可比看着地图指手画脚要“爽”多了。爽得人恨不得把昨天喝的、那点子带着金属味的冷凝水都给吐出来。
车队像几只笨重的甲虫,在烧红的烙铁上小心翼翼地爬行。严格按照规划,贴着那条狭窄的玄武岩“脊背”,车轮碾过的地方,岩石烫得能煎蛋。两边不远就是缓慢流淌的、散发着致命热浪和硫磺恶臭的熔岩支流,那暗红色的光芒映在车上,把金属外壳都烤得有点烫手,坐在里面跟蹲烤箱似的。
“铁砧”负责开车打头阵,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过,主要是吐槽这路窄得让他这开惯了宽阔矿道的老司机浑身不得劲。“他娘的,这要是对面来个车,咱是不是还得商量着谁先倒回去?”
老陈带着两个队员坐在车顶的武器站里,全身裹在耐热服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枪口随着视线不断移动,警惕着任何可能从熔岩河或者岩石后面窜出来的东西。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还不敢轻易抬手去擦——怕错过哪怕一丝动静。
“岩心”老爷子倒是安之若素,甚至有点兴奋。他时不时要求停车,拿着他的小锤子跳下去,对着路边的岩壁敲敲打打,刮点粉末样本,嘴里念念有词。“没错……能量反应在增强……方向是对的……”
李昊坐在指挥车里,盯着各个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和画面,手心也微微出汗。这条路选得确实谨慎,但也真够熬人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有惊无险地绕过了几个预设的“高危伏击点”,中途只遭遇了一小群不开眼的火蝠,大概十几只的样子。这次队员们有了经验,没浪费宝贵的子弹,直接用加了压的水枪(用维修工具改的)一阵滋啦,看着那群飞行烧烤冒着白烟惨叫着坠入熔岩河,心里居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节约弹药的欣慰感——虽然消耗的水同样让人肉疼。
经过将近六个小时的颠簸和煎熬,领头的“铁砧”突然在通讯频道里吼了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卧槽!前面……你们快看前面!”
所有车辆缓缓停下。队员们纷纷从车窗或者观察孔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地形陡然变化。他们一直赖以通行的这条“脊背”高地,在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掰断,形成一个断崖。而断崖之下,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坑。
那不是普通的陨石坑或者火山口。它更像是一个朝向天空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口,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冷却后形成的、如同獠牙般的黑色岩柱。坑口的直径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公里,浓郁的、带着暗红色光芒的热浪从坑内蒸腾而上,将上方的空气扭曲成一片模糊而晃动的帷幕,仿佛巨口在喘息。
仅仅是站在坑口边缘,一股比周围环境更加灼热、更加原始、带着浓重硫磺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锈蚀又仿佛生物**的混合气味的热风,就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能量读数爆表了!”索菲亚的声音从希望角基地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显然这里的能量场强烈影响了通讯,“探测器显示,坑内辐射出的地热能和某种未知能量频谱,强度是外围区域的百倍以上!这里……这里就是源头!”
“岩心”老爷子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指着坑壁那些在热浪中若隐若现的、如同血管般蜿蜒分布的暗红色脉络:“火髓!如此富集的矿脉!如此活跃的能量反应!天啊……我们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因为,从那巨大的、如同怪兽喉咙般的坑洞深处,传来了一种声音。
那并非风声,也不是熔岩流动的轰鸣。那是一种……沉重得如同山峦起伏般的……呼吸声。
“呼……噜……”
“嘶……嗬……”
声音缓慢而有力,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节奏,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坑底沉眠,每一次吸气,都引得坑口的热浪为之翻涌,每一次呼气,都带出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和更浓郁的能量波动。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车辆外壳和耐热服,直接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从那个巨大的坑口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刚刚还因为找到目标而有些骚动的车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铁砧”张了张嘴,想骂句娘壮壮胆,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老陈握紧了手中的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经历过无数险境,但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仿佛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威慑。
“火花”隔着车窗,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呼吸声的巨坑,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仿佛那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李昊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带着怪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透过观测设备,仔细打量着那个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矿坑。边缘陡峭,内部结构不明,热浪和能量干扰严重,探测器根本无法深入。更重要的是,那里面……有东西。
一个能发出如此呼吸声的“东西”。
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地心火髓”矿脉,就在这个散发着活物气息的巨坑之下。
回家的大门似乎近在咫尺,但门口,却趴着一头打着鼾的、未知的恐怖巨兽。
是冒险进入,惊动这头可能存在的守护兽,夺取矿脉?还是就此止步,眼睁睁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昊。
他盯着那怪兽巨口般的矿坑入口,和里面传来的、如同擂鼓般敲击在灵魂上的沉重呼吸,缓缓攥紧了拳头。
这最后一段路,恐怕比他们之前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