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蝠群的袭击,像一瓢掺着玻璃碴的冰水,把大伙儿刚刚因为发现火髓踪迹而沸腾起来的脑子,浇得稍微冷静了点。是啊,这鬼地方不光地上跑着拿合金当脆饼啃的蜥蜴,天上还飞着见水就融化的蝙蝠,指不定地底下还埋着什么更邪门的玩意儿呢。兴奋归兴奋,要真一头莽进西北边那看着就烫屁股的红区,估计不够给那些潜伏的“房东”们塞牙缝的。
希望角主控室里,气氛严肃得跟战前指挥部似的。那台好不容易修好、屏幕还带着几道裂纹的主全息投影仪,正吭哧吭哧地工作着,将西北区域的立体地图投射在中央,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颜色的符号和线条,看着比“火花”那乱糟糟的工具箱还让人眼晕。
李昊、老陈、索菲亚、“岩心”、“铁砧”,还有因为造水有功而被特邀与会的“火花”,几个核心成员围在投影周围,一个个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昊开了腔,手指点了点地图上那片刺眼的红色,“目标在西北,矿脉大概率就在这片区域下面。但怎么过去,是个问题。咱们不能学那扑火的蛾子,明知道是火坑还直愣愣往里冲。”
索菲亚率先发言,她调出传感器数据,几条蜿蜒的、代表熔岩主要河道的粗壮红线在地图上格外醒目。“首先,得避开这些主河道。不仅仅是温度极高、可能发生溢流的问题,根据之前的遭遇,熔岩蜥蜴极有可能将这些河道作为主要的活动和迁徙路径。靠近它们,就等于主动送外卖上门。”
“同意,”老陈抱着胳膊,一脸凝重地补充,“而且主河道附近的地质结构往往不稳定,看着硬实,底下可能早就被熔岩掏空了,咱们这车队开上去,保不齐就直接掉进去涮火锅了。”
“岩心”老爷子推了推老花镜,凑到投影前,几乎把脸贴了上去,仔细看着那些代表不同岩石类型和结构特征的细微色块和等高线。“走这里,”他枯瘦的手指沿着一条颜色相对较浅、夹在两条熔岩河支流之间的狭窄高地划过,“这条‘脊背’,岩层是致密的玄武岩,结构稳定,而且地势相对较高,能避开大部分低洼地带积累的有毒气体和突发性熔岩漫流。”
“铁砧”盯着那条细长的“脊背”,瓮声瓮气地提出质疑:“老爷子,这路看着是稳当,可也太窄了吧?咱们的车能开过去吗?别开到一半卡在那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才叫一个尴尬。”
“火花”在一旁插嘴:“而且这地方,怎么看都像个天然的……埋伏点?要是两边熔岩河里突然蹦跶出几只大蜥蜴,或者天上再来一群蝙蝠,咱们可就真成夹心饼干了!”
“风险确实存在,”“岩心”点点头,并没有否认,“但地质结构显示,这条‘脊背’的岩石成分对热能反射率较高,意味着地表温度会比周围区域稍低,这对于我们的车辆轮胎和底盘来说是好事。而且,根据我的观察……”他顿了顿,调出了一组之前记录的、关于岩石异常移动的数据,“那些具有活性的岩石,在这一区域的移动频率和幅度,明显低于其他地区。或许,它们也不喜欢这种‘狭窄’的地形?”
这倒是个新发现。如果那些“活”石头也不太往这儿凑,那确实能减少不少未知的麻烦。
“空中威胁也不能忽视,”索菲亚切换画面,显示出火蝠群之前来袭的大致方向和活动热区图,“它们似乎更喜欢借助大规模、稳定的上升热气流活动。我们可以尽量选择热气流相对紊乱、或者有高地、岩柱遮挡的区域行进,虽然不能完全避免遭遇,但至少能降低被大群锁定攻击的概率。”
老陈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在地图上逡巡,像一头寻找猎物弱点的老狼。“那就不能光走直线了。得绕点路。”他伸出手,在“岩心”划出的那条“脊背”路线上,点了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个拐角,都是可能的伏击点。我们需要提前派出侦察小组,确认安全后再让车队通过。必要时,可以在这些制高点设立临时火力点,提供掩护。”
“水源怎么办?”“火花”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这一路上,可没有‘火花牌空气榨水机’给你们随时补水。车辆冷却系统、万一的伤员清洗、还有对付那些怕水的蝙蝠,都得用水。我们现有的储备,支撑这种强度的行动,够呛。”
李昊沉吟片刻,看向索菲亚:“沿途有没有可能存在冷凝取水效率更高的区域?比如湿度稍微高点的峡谷或者特定岩层附近?”
索菲亚快速筛选着数据,最终摇了摇头:“整体空气湿度都低得可怜,差异微乎其微。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路上取水。我们必须计算好最低用水量,严格管控,做好最坏的打算。”
会议开了快两个小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补充、质疑、再完善。那条最初由“岩心”划出的细线,被不断修改、调整,像一条小心翼翼的蚯蚓,在红色的危险区域边缘蜿蜒前行。它尽量贴着稳定高地,避开主河道和已知的火蝠热区,绕开那些看着就结构可疑的凹陷地带,选择易于建立警戒和撤退的位置作为中途休息点。
最终,一条曲折的、但看起来是目前最优解的进军路线,在地图上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它并非笔直指向目标红区中心,而是一个迂回的“之”字形,尽量利用了已知的安全(或者说,相对不那么危险)因素。
“这条路,大概比直线距离远了百分之四十,”“铁砧”估摸了一下,咧了咧嘴,“不过,慢点总比永远到不了强。”
“就这么定吧。”李昊最终拍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路线有了,但大家都清楚,这地图之外,肯定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危险。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再小心。”
他看向老陈和“铁砧”:“老陈,你负责前出侦察和全程警戒。‘铁砧’,车辆和重装备的维护、以及路线上必要的简单工程作业(比如炸掉挡路的小岩柱或者平整路面),交给你。”
“索菲亚,你坐镇希望角,保持通讯畅通,同时持续监控大范围环境变化和矿脉信号,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们。”
“‘岩心’老爷子,您是我们的地质顾问,随队行动,随时分析沿途岩层,修正路线或者寻找可能的矿脉露头。”
“‘火花’……”李昊看向年轻的技师。
“我知道我知道!”“火花”立刻举手,抢着说,“保障冷凝取水器满负荷运转,尽可能多储备点水!还有,照顾好家里(希望角),等你们好消息!”
计划已定,整个希望角再次高速运转起来。车辆进行最后一次全面检修和加固,尤其是轮胎和底盘。武器弹药进行清点和分配,考虑到可能遭遇的熔岩蜥蜴和火蝠,老陈特意要求多带了一些燃烧手雷和烟雾弹——前者对付皮糙肉厚的蜥蜴或许有用,后者则能在遭遇火蝠时干扰它们的感知,为使用“水武器”创造机会。
最重要的水,被小心翼翼地分装到各个车辆自带的储备箱和个人水壶里,每一滴都被赋予了战略价值。“火花”抱着她的取水器,几乎寸步不离,指望在出发前再多“榨”出几杯救命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和决然的复杂情绪。这条蜿蜒的路线,就像一根细细的蛛丝,连接着他们与渺茫的希望。前方是未知的险境,但也可能是回家的起点。
每个人都明白,这将是他们踏上这片熔岩深渊以来,最至关重要的一次远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