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悄然退去,天际泛起一丝冰冷的鱼肚白。铁锈镇依旧大部分沉寂在断电的黑暗中,但一种无形的、压抑的骚动,已然在寂静的街道和棚户区间弥漫开来。
当李昊率领着勘探队核心成员,以及二十名精心挑选的队员,全副武装地走出指挥中心,向着镇外秘密跳跃点平台进发时,他们发现,道路两旁,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站满了人。
没有喧哗,没有口号,甚至没有多少灯火。人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凌晨的寒风中,穿着所能找到的最厚实的衣物,裹着破旧的毯子,或是仅仅依靠着彼此的体温。他们的脸庞在稀薄的晨光中显得模糊不清,但那一双双眼睛,却如同黑夜中的星辰,清晰地映照出复杂难言的情感——有关切,有担忧,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期望。
他们看到:
巴顿老爹拄着拐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队伍,嘴唇紧抿,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他没有说话,但那紧握拐杖、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当李昊的目光扫过他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断臂老兵石墩,用他仅存的手,紧紧搂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孩子似乎还没完全睡醒,懵懂地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石墩对着走在队伍中的哥哥“铁砧”用力挥了挥拳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喊出来,只是红了眼眶。
一些在熔炉爆炸中失去亲人的家属,默默地注视着,眼神空洞而悲伤,仿佛在勘探队的身上,寻找着某种渺茫的慰藉或答案。
更多的普通居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只是看着,将手中仅有的、可能是一块干净的手帕,一个自家烤的、还算完整的饼子,甚至只是一束在废墟缝隙里采来的、叫不出名字的顽强野花,默默地塞到经过的队员手里。
杂货铺的老板,那个总是斤斤计较的老头,这次却破天荒地搬出了几箱干净的饮用水,哑着嗓子对后勤人员说:“拿着…路上喝…”
几个半大的孩子,追着队伍跑了几步,把自己珍藏的、磨得发亮的变异蜥蜴牙齿或漂亮的金属零件塞给看起来最和善的“火花”,被她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头。
没有哭泣,没有挽留。只有无声的凝视,和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塞入行囊的窸窣声。
勘探队的成员们,也沉默地回应着。
老陈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对着相熟的街坊微微颔首。
“铁砧” 石崮依旧拄着他的合金拐杖,步伐稳定,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那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了他并非毫无触动。
“火花” 艾米莉起初还有些不适应这凝重的气氛,下意识地想对塞给她野花的小孩做个鬼脸,但看到孩子那纯净而带着祈求的眼神,她收起了笑容,郑重地将那束小花别在了自己工具包的带子上。
索菲亚推了推眼镜,避开了那些直接的目光,专注于检查自己随身设备的数据,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示她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岩心” 老爷子走得很慢,他似乎对周围的人群视而不见,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用他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触摸一下路旁建筑斑驳的墙体,仿佛在聆听这座城镇最后的叮咛。
两位A界猎人也感受到了这非同寻常的气氛,他们收敛了平日的随意,目光警惕而肃穆,如同即将踏入神圣猎场的部落勇士。
李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身上,沉甸甸的。他摸了摸胸口,那枚怀表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仿佛与此刻的心跳产生了共鸣。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保持着稳定的步伐,带领着队伍,穿过这条由沉默和期望铺就的道路。
这送别,没有鲜花与掌声,没有激昂的乐曲。只有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只有塞进行囊的、带着体温的简陋物品,只有那一道道无声却重于千钧的目光。
它比任何喧嚣的仪式都更加震撼人心。
它清楚地告诉每一个勘探队员:你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身后这片黑暗中,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希望之火。你们是去窃取火焰的普罗米修斯,而他们,是在寒夜中翘首以盼的众生。
当队伍终于穿过人群,来到镇外秘密跳跃点平台那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入口时,李昊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
晨光熹微中,那些沉默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原地,如同生长在锈蚀大地上的、一片无声的森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期望味道的空气,毅然转身,率先踏入了那狂暴的、通往“熔岩深渊”的能量漩涡之中。
队员们紧随其后,身影逐一被蓝紫色的光芒吞噬。
当最后一名队员消失在漩涡深处,那能量门户剧烈地波动了几下,终于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平台周围,只剩下依旧沉默的人群,和黎明天际那越来越亮、却无法驱散心中寒意的光芒。
送别结束。
征途,正式开始。
而能否归来,能否带回那维系生命的火焰,答案,在那片燃烧的未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