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七号平炉那短暂而奇异的回光返照,并未在物质世界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却如同投入精密钟表内部的一粒微尘,在观察者那宏大而冰冷的规则体系中,引发了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噪音”。
未来监测中心,关于七号平炉区域的异常数据报告,如同雪片般涌来。虽然那规则印记本身强度不高,但其性质——高度凝聚的人类情感与技艺精神烙印,与观察者正在大力推行的“秩序化”、“去情绪化”背景场格格不入——足以触发观察者内部某种类似“异常污染警报”的机制。
检测到高维扫描聚焦钢铁厂区域!扫描精度提升至历史最高水平!苏明紧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它在重新评估该区域的‘环境纯净度’,并开始回溯异常印记的产生源头!
果然,那股冰冷的意志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钢铁厂及其周边区域的规则层面,开始进行细致的“污染源追溯”。它沿着规则扰动的痕迹,如同猎犬追踪气味,迅速将目标锁定在了川之前播撒意念丝线、与炉火余烬融合的那个“操作点”上。
虽然川做得极其隐秘,将自身“地魄”气息伪装成了环境背景波动,但观察者显然拥有更高维的洞察力。它无法直接追溯到川本身(川的规则畸变场如同浓雾遮蔽了自身),但它成功标记了那个被“污染”的规则节点——七号平炉遗址,以及与之产生深度精神共鸣的韩师傅等几位老工人。
他们,连同那片区域,被观察者正式标记为“环境瑕疵点”。
紧接着,更加系统化的“清理”程序启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零敲碎打的“局部实验”,而是一种更加全面、更具“预防性”的措施。
首先,是针对“瑕疵点”本身的“隔离”。川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更加致密的规则壁垒,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七号平炉遗址以及韩师傅等几位核心老工人日常活动的区域(主要是车间休息区和他们居住的旧宿舍楼)悄然笼罩起来。这壁垒并非物理阻隔,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信息滤网”和“行为阻尼场”。
身处其中的人不会感到明显不适,但他们的情绪波动会被最大程度地“平滑”,对外界信息的接收会被进行“无害化”过滤,任何可能引发强烈情感反应或“非标准”行为的念头,在产生之初就会受到无形的压制,难以形成实际的行动。他们仿佛被置于一个温和的、催眠般的“无菌室”中,以确保那种“异常”的精神印记不会再次被激发或扩散。
其次,是针对更大范围的“环境净化”。观察者明显加快了整个钢铁厂区域,乃至周边街区的“秩序化”进程。那种引导情绪向“温和”、思维向“常规”的规则力量变得更强、更无处不在。工人们讨论技术革新时的兴奋被抑制,对老设备淘汰的惋惜被淡化,甚至连食堂饭菜口味引起的抱怨都少了许多。整个区域的气氛,朝着一种缺乏棱角、缺乏激情的“高效平稳”状态加速滑落。
最后,是一种更具威胁的“主动修正”。观察者开始尝试“覆盖”和“改写”那片区域刚刚形成的“精神地标”。一股冰冷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刷子,一遍遍拂过七号平炉遗址的规则层面,试图将那代表着“极致匠心”与“时代阵痛”的印记,强行扭曲、淡化,甚至替换成一种符合其“秩序”模板的、关于“技术革新必然性”或“淘汰落后产能合理性”的、干瘪而“正确”的概念投影。
虽然由于那印记蕴含着韩师傅等人强烈的精神共鸣,一时难以被彻底抹除,但这种持续的“修正”压力,正如同滴水穿石,缓慢地磨损着印记的鲜明度。
韩师傅感觉自己最近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关于炉火最后那奇异光芒的细节,关于当时心中那股悲壮与尊严交织的复杂情感,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不那么真切。他只记得炉子要拆了,心里很难受,但具体怎么个难受法,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厂里引进新设备,或许真的是对的?
这种悄无声息的“记忆修正”和“情感钝化”,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未来监测中心。
观察者对钢铁厂区域的干预强度提升了至少三个等级!许星声音沉重,它在进行系统性‘消毒’和‘环境重塑’。那个‘精神地标’虽然还在,但其影响力正在被快速削弱。韩师傅等人的‘异常’情感共鸣被有效隔离和压制。
它展示了一种更高效的‘异常管理’模式。源的语气冰冷,不是对抗,而是隔离、净化、覆盖。川创造的那个‘瑕疵’,正在被它用一套组合拳快速‘处理’。如果川不能找到更有效的方式,他点燃的‘野火’,恐怕很快就会被一一扑灭,连烟都不会留下。
川站在小院中,通过“地魄印”与土地的联结,清晰地感知着钢铁厂区域发生的一切。那种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情绪的“清理”过程,让他那岩石般的心脏也感到阵阵寒意。
他点燃了火,却引来了更专业的“消防队”。
仅仅依靠这种被动地、在“秩序”背景上制造“精神瑕疵”的方式,显然不足以对抗观察者。他需要更强大的“火种”,或者……更巧妙的“纵火”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自身那沉重的、如同孤岛般存在的规则畸变场。
这畸变场目前是他对抗观察者直接干预的屏障,但也将他与外界隔绝。或许……他可以不再仅仅将其视为屏障,而是试着将它也变成一种……“工具”?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既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规则异常点”,散发着强烈的“地魄”引力,持续扭曲着周围环境……
那他是否可以尝试,主动引导、甚至“投送”一小部分这种畸变场的“引力”,去冲击观察者正在构建的“秩序化”区域?
不是制造新的“精神地标”,而是直接用自身那“混乱”、“沉重”、“无法被同化”的规则特质,去污染和干扰那些“平滑”的秩序节点!
就像将一块烧红的、带着尖锐棱角的烙铁,直接扔进一池试图变得“纯净”的水中。
这无疑会彻底暴露他的攻击性,可能立刻招致观察者最猛烈的反击。
但或许,也只有这种更直接、更“蛮横”的对抗,才能真正打断观察者那按部就班的“清理”进程,为那些脆弱的“精神余烬”,争取到一丝不被立刻扑灭的空间。
他需要选择一个目标,一个足够关键、能够对观察者的“秩序化”进程造成足够扰动的目标。
他的感知再次扩散开去,掠过那日渐“平滑”的城市,寻找着下一个……值得他投下“烙铁”的节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和“引导性”的规则波动,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那波动并非来自观察者,也非来自他熟知的任何地方。
它来自……城市边缘,那片之前几乎被完全封锁和“优化”的钢铁厂宿舍区?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宿舍区地下深处,某条陈旧、几乎废弃的防空工事通道的入口附近。
那波动,似乎正在极其隐蔽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