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慕清寒那句“宁死,不嫁”如同冰锥,狠狠砸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余音回荡,带着决绝的寒意,让在场所有长老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三长老慕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慕清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却又被那份决然堵得一时语塞。二长老慕文渊眉头紧锁,抚须的手也停了下来,目光深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似乎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而强硬的侄女。其他长老亦是面面相觑,交换着忧虑与不满的眼神。
主位之上,慕英博面沉如水,儒雅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身为家主,既要维护家族利益与稳定,又不愿真的逼迫自己唯一的女儿走上绝路,这其中的权衡,让他心力交瘁。更何况,慕清寒话语中提及的“牺牲女子幸福换取苟安”,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慕家,何时需要沦落至此?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几乎要爆炸的关头,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突兀地从正气堂门外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慕家主,各位长老,可否容在下说几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正气堂那敞开的朱红大门外。晨曦的光芒从他身后洒入,为他那朴素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看似人畜无害的平淡笑容,眼神清澈,步履从容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质疑、审视、警惕、好奇……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些慕家高层眼中。
“黄辰?”慕清寒冰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你?”三长老慕雄冷哼一声,语气不善,“这里是我慕家议事重地,岂是你一个外人能随意闯入的?还不退下!”
黄辰仿佛没有听到慕雄话语中的驱逐之意,他对着主位上的慕英博微微拱手,算是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慕家主,在下并非有意打扰诸位商议要事。只是方才在门外,隐约听到诸位似乎在为林家的威胁以及清寒小姐的婚事烦恼,或许,在下能提供一个不同的思路,或可破解眼下僵局。”
“哦?不同的思路?”慕英博目光锐利地看向黄辰,这个少年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昨日坊市之事,今日烟雨巷封禁林浩修为之举,都已传到他耳中。他绝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黄族弃子”所能为。“你且说来听听。”
二长老慕文渊也眯起了眼睛,淡淡道:“年轻人,口气不小。如今我慕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分歧,连我等都觉棘手,你又有何高见?”
慕清寒也看向黄辰,冰眸之中带着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知道,黄辰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黄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慕英博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在下以为,慕家如今面临的困境,其根源,并非在于林家之威胁,亦不在于是否与林家联姻。”
“哼,胡说八道!”慕雄忍不住斥道。
黄辰不以为意,继续道:“根源在于,慕家自身的力量,不足以震慑宵小,或者说,在某些人眼中,慕家出现了‘可乘之机’。”他话语含蓄,却让几位长老脸色微变。
“而要打破这种局面,无非两条路。其一,向外寻求强力盟友,比如……与林家妥协联姻。”黄辰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慕清寒,看到她冰眸中瞬间凝聚的寒意,才继续道,“但此法,如同饮鸩止渴,且牺牲甚大,非但治标不治本,更可能后患无穷。”
“那第二条路呢?”慕英博沉声问道,他隐隐抓住了黄辰话中的关键。
“第二条路,”黄辰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便是向内求索,提升慕家自身的实力与底蕴!让所有觊觎之辈,不敢轻举妄动!”
“提升实力?说得轻巧!”慕雄嗤笑一声,“修为境界,家族底蕴,岂是朝夕之间可以提升的?”
“正常情况下,自然难以速成。”黄辰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但若是……能寻得足以改变格局的机缘呢?”
“机缘?”慕英博眼神一凝。
“不错。”黄辰点了点头,终于抛出了他此来的真正目的,“据在下所知,清寒小姐此次下山,乃是为了寻找一味名为‘冰魄玉’的天地奇珍。”
提到“冰魄玉”,慕清寒冰眸一闪,看向黄辰。而慕英博和几位长老的脸色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冰魄玉,他们自然知晓,此物对修炼阴寒属性功法的慕家而言,意义非凡,若能得之,不仅对个人修为有极大裨益,甚至可能借此参悟出更强的功法招式,整体提升家族实力。只是此物太过稀有,线索渺茫,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冰魄玉乃极寒之宝,若能寻得,不仅对清寒小姐的‘寒月心经’有莫大好处,其散发的纯净寒元,或可助慕家核心弟子淬炼内劲,甚至……有可能让卡在瓶颈多年的高手,窥得一丝突破契机。”黄辰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敲在慕家高层的心上。
“你的意思是……”二长老慕文渊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
“在下不才,对寻找天材地宝,略通一些追踪感应之术。”黄辰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动容的消息,“关于冰魄玉的线索,我已有些眉目。其大致方位,应该就在古武秘境与灵虚界交界的‘北冥雪域’附近。”
北冥雪域!
听到这个名字,几位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忌惮与炙热。那是一片终年积雪、环境极端恶劣的险地,同时也是孕育极寒属性宝物的天然温床。危险与机遇并存!
“此言当真?”慕英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辰。若真能寻得冰魄玉,慕家整体实力确实有可能得到一次飞跃,届时,林家的威胁,或许真能减轻不少。
“事关重大,在下岂敢妄言。”黄辰坦然应对,“只是,北冥雪域凶险异常,不仅有极寒环境、强大冰系妖兽,更可能遇到其他觊觎宝物的势力。此行,绝非易事。”
他目光转向慕清寒,语气变得郑重:“清寒小姐身负寒月心经,对冰系能量感应最为敏锐,是寻找冰魄玉不可或缺之人。而在下,愿陪同前往,尽绵薄之力,一来报答清寒小姐多次相助之情,二来,也算为慕家破解眼下困局,略尽心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寻得冰魄玉对慕家的巨大好处,又将慕清寒的作用摆在关键位置,同时表明了自己相助的立场,将个人的同行与家族的利益巧妙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时间,正气堂内陷入了沉默。长老们都在飞速权衡利弊。
与林家硬碰硬,代价太大。妥协联姻,牺牲慕清寒且后患无穷。而寻找冰魄玉,虽然同样风险不小,但一旦成功,回报亦是极其丰厚!不仅能增强家族实力,还能暂时将慕清寒和黄辰这两个“麻烦”支开,避免与林家立刻爆发冲突,为家族争取缓冲时间。
慕英博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一脸坚定的女儿,又看了看从容自若的黄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黄公子所言,确有道理。冰魄玉对我慕家至关重要,若能寻得,当前困局或可迎刃而解。”
他看向慕清寒:“寒儿,你意下如何?”
慕清寒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黄辰此举的深意。这不仅是给了她一个摆脱家族逼婚的正当理由,更是将寻找冰魄玉这件她本就必须要做的事情,提升到了为家族做出贡献的高度。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看向黄辰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触动。
“女儿愿往北冥雪域,寻找冰魄玉,为家族尽一份力!”她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好!”慕英博一拍座椅扶手,“既然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寒儿,你便与黄公子一同前往北冥雪域,寻找冰魄玉!家族会为你们准备必要的物资和地图!”
他目光扫过众长老,带着家主的威严:“在此期间,家族上下,需全力戒备,应对林家可能之报复。与林家之事,待寒儿他们寻宝归来后再议!”
家主发话,且方案确实是目前看来最优的选择,众长老即便心中仍有疑虑,也无人再出言反对。三长老慕雄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僵局,就在黄辰这看似随意的献策之下,被悄然打破。
目的达成,黄辰对着慕英博和诸位长老再次拱手:“既然如此,在下与清寒小姐便先去准备,尽早出发。”
说完,他对着慕清寒微微颔首,两人并肩离开了气氛已然不同的正气堂。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二长老慕文渊抚须沉吟,低声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他此举,看似为我慕家献策,实则一石三鸟,既解了清寒的困局,又达成了自己同行的目的,还将我慕家的注意力引向了外部……族长,此人,还需多加留意。”
慕英博目光深邃,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缓缓道:“是龙是虫,北冥雪域之行,自见分晓。眼下,稳住家族,应对林家,才是首要。”
而已经走出正气堂的慕清寒,在无人注意的廊道转角,停下脚步,冰眸凝视着黄辰,轻声问道:“你方才所言,对冰魄玉的线索已有眉目,是真的吗?”
黄辰迎上她的目光,嘴角那抹平淡的弧度微微加深,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真作假时假亦真。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必须离开,并且是‘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是吗?”
“至于冰魄玉……”他抬眼,望向北方那隐约可见的、天际尽头的一抹雪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它在那里等着我们。而我,恰好知道怎么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