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兰服下丹药调息,黄辰与慕清寒则按照她提供的路线,悄然前往那处隐秘营地探查。
营地位置位于**雾海边缘与一片名为“腐毒沼泽”的险地交界处,地形更加复杂。外围果然还残留着数层极其隐蔽的警戒和示警阵法,虽因萧若兰的闯入和阴傀的死亡而部分失效,但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的精妙与阴毒,风格与黄族藏书阁中记载的某些上古禁制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明显掺杂了混沌魔气的诡谲和“咒魇”一脉的阴损。
营地内部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匆忙撤离的痕迹。几个简陋的石屋和帐篷被收拾得异常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带有个人特征的物品,显示出撤离者的训练有素和谨慎。但在黄辰以万道本源气细致扫描下,仍发现了几处被刻意掩盖、却仍残留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痕迹。
一处是营地中央,地面有圆形焦痕,残留着清晰的空间传送阵法启动后的余波,阵纹结构复杂,远超黄天雄在黄峰密室中使用的那种,显然能进行更远距离、更精确的传送。这印证了赵莽关于黄魑可能使用高阶传送秘宝的猜测。
另一处是营地角落一个被伪装成普通石堆的“祭坛”残基。祭坛以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鲜血的奇异石材垒砌,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令人望之心悸的符文。即便已被破坏,仍散发着浓郁的怨念、血气以及……一丝比那黑色龟甲更清晰的“咒魇”气息。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细碎的、颜色灰白的骨粉,以黄辰的见识判断,那至少是十名以上修士被抽干精血神魂后留下的残渣。
最后一处发现,是在一处石屋的夹层暗格中,找到了一枚被遗落或未来得及销毁的黑色玉简。玉简本身材质普通,但内部以特殊密文记录了一段残缺的信息。黄辰破解密文后,得到的内容让他眼神更冷。
“……三号前哨已暴露,按‘影蚀’计划转移至‘涧眼’备用节点……‘种子’培育顺利,第七批‘阴蚀傀’将于月晦之日完成‘注灵’……‘葬天裂隙’的波动周期已测算完毕,下次稳定期在四十七日后……密切监视黄族动向,尤其是‘黄辰’,其疑似掌握完整万道诀,威胁等级提升至‘甲上’,已上报‘影尊’……若遇,可动用‘咒血祭坛’尝试诅咒,或直接引爆‘阴蚀傀’阻截……”
信息虽残缺,却透露出大量关键情报:影尊势力在阴魂涧深处有名为“涧眼”的核心据点;他们不仅在制造阴傀,还在培育所谓的“种子”和进行“注灵”;他们对葬天古地裂隙(很可能就是母亲遗信中的“彼端”)有着详细的监测和研究;他们已将黄辰列为最高威胁目标,并准备了针对性的阴毒手段。
“看来,我们还没进去,就已经被盯上了。”慕清寒冰眸含煞,握紧了剑柄。
“意料之中。”黄辰收起那枚黑色玉简,“黄天雄事败,黄魑逃脱,我们在雾海中的行踪恐怕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线。这个议事会,倒是个机会。”
他所说的议事会,是指在返回与萧若兰汇合途中,收到的一道由慕家分支执事慕文石紧急传来的讯息。讯息中提到,鉴于西北区域近期诡异事件频发,特别是赵家、萧家接连遭遇不明袭击(赵莽和萧若兰遇袭之事显然已传回各自家族),隐世族界中与西北接壤或在此地有利益的黄、赵、萧、慕、吴等五家,经紧急磋商,决定临时在雾海外围的“中立区”——“五色坪”举行一次高层议事会,共商对策。黄族新任族长黄正阳已代表黄族应邀,并特意提及,若黄辰公子在此区域,万望莅临。
这显然不是巧合。黄族内变、黄辰横空出世的消息已然传开,西北乱局又急需强有力的人物介入,这场临时召集的议事会,某种意义上,也是各方对黄辰态度和实力的一次试探与观察。
黄辰原本并不想参与这类繁琐的族群事务,但考虑到“影尊”势力渗透之深、图谋之大,单凭他与慕清寒两人之力,想要在偌大的阴魂涧将其揪出并铲除,确有力不从心之处。若能借助各族之力,至少可以扫清外围障碍,牵制其部分力量,也能获得更多情报。更何况,那“影蚀”计划、“种子”、“阴蚀傀”显然针对的是整个隐世族界,非一家一姓之事。
半日后,萧若兰伤势恢复近半,已能自如行动。她得知议事会之事,表示愿一同前往,既是作为萧家代表之一(她乃是萧家一位实权长老的嫡女),也是为黄辰做个见证和引荐。
三人不再耽搁,离开腐毒沼泽,朝着五色坪方向赶去。
五色坪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数百年前五大家族为了协商西北矿脉分配,共同开辟的一处中立区域。位于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谷中,地面铺就着五种颜色的灵玉,分别代表五家,中央是一座朴素的石殿。平日里少有修士驻留,只有基本的维护阵法。
当黄辰三人抵达时,石殿内已聚齐了不少人。
黄族以族长黄正阳为首,带着黄玄明和另一位地尊中期的外务长老。黄正阳见到黄辰,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迎上,低声快速介绍了当前情况。
赵家来了三人,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紫面长髯的老者,气息沉凝如山,赫然是地尊后期修为,正是赵家当代家主赵苍雷,以一手“狂雷霸体”闻名。赵莽侍立在他身后,见到黄辰,恭敬地点头致意。赵苍雷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黄辰,目光中带着审视与好奇。
萧家方面,除了萧若兰,还有一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眼神阴鸷如毒蛇的老者,乃是萧家刑罚长老萧天绝,地尊中期修为,毒功深不可测。他见到萧若兰安然无恙且毒功似有精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尤其是在看向黄辰时,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让人极不舒服。
慕家来的正是慕文石,他代表慕家分支出席,见到慕清寒和黄辰,脸上露出亲切笑容。
吴家也来了两人,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和蔼、总是带着笑眯眯表情的胖老者,吴家家主吴有道,地尊中期,擅长柔劲和阵法,人如其名,是个有名的和事佬。
五家核心人物,加上随从,石殿内约有二十余人,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圆满。气氛说不上融洽,但也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只是彼此间眼神交流中,都带着警惕和算计。
黄辰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奇、审视、敬畏、怀疑、忌惮……种种情绪交织。
“这位便是黄辰公子吧?果然英雄出少年!”赵苍雷声如洪钟,率先开口,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老夫赵苍雷,早就听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幸会!”
“赵家主客气。”黄辰淡然回礼。
“黄公子。”萧天绝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听闻小女若兰为公子所救,老夫在此谢过。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公子对我萧家毒伤救治之法,似乎颇有心得?不知师承何处?”这话问得颇有深意,既是打探黄辰底细,也隐含着一丝对自家毒术被外人轻易破解的不悦与疑虑。
“略通医理,不值一提。”黄辰四两拨千斤,“萧长老若对救治细节感兴趣,稍后可与若兰姑娘详谈。”
吴有道哈哈一笑,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日大家齐聚,是为商讨西北祸事,何必计较细枝末节?黄公子能来,是我等之幸。快请入座!”
众人分宾主落座,黄辰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黄正阳身侧,地位显赫。慕清寒和萧若兰则分别坐在慕文石和萧天绝身后。
黄正阳作为东道主之一,首先开口,简要说明了黄族近期变故(隐去了部分核心机密),点明黄天雄与混沌魔勾结,污染祖地,并提及黄辰力挽狂澜之事。他语气沉重:“黄族不幸,出此叛逆,险些酿成大祸。幸得辰公子拨乱反正。如今西北乱象,恐与混沌魔及其爪牙‘影祸’脱不了干系。我黄族既已清理门户,自当与诸位同道携手,共御外魔!”
赵苍雷接口,声若雷霆:“黄族长所言甚是!我赵家几支勘探队遇袭,子弟伤亡,皆拜那鬼祟的‘影祸’所赐!那些阴傀,还有那侵蚀雷法的诡异力量,绝非寻常魔道!必须将其揪出,以雷霆之势扫灭!”
萧天绝阴恻恻道:“我萧家子弟亦遭暗算,中毒诡异,与寻常毒物迥异,倒似掺杂了上古诅咒之术。若真是混沌魔与某些早该绝迹的余孽勾结,其危害恐远超预估。”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黄辰。
慕文石和吴有道也各自陈述了家族遭遇的零星损失和异常情报。
情况汇总起来,一个清晰的轮廓浮现: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疑似由混沌魔主导、可能吸收了“咒魇”余孽、被称为“影尊”的势力,正在以阴魂涧为核心,向西北区域渗透、布局,手段诡谲狠辣,目标不明,但威胁极大。
“当务之急,是查明‘影尊’势力在阴魂涧的具体据点、力量构成和真实目的。”吴有道总结道,“但阴魂涧环境险恶,空间紊乱,又有‘影祸’暗中阻挠,各家单独行动,恐力有不逮,且易被各个击破。”
“吴家主的意思是,联合行动?”赵苍雷挑眉。
“正是。”吴有道点头,“组建一支精锐联军,深入阴魂涧探查。各家出人出力,共享情报,统一指挥。”
“指挥权归谁?”萧天绝冷冷问道,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五家实力虽有差距,但总体在同一层次,谁也不想听命于人。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赵苍雷性格刚直霸道,萧天绝阴鸷难测,吴有道圆滑但缺乏魄力,黄正阳经此内乱威信受损,慕家分支实力偏弱。似乎谁都不够资格服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黄辰,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说服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指挥权归谁,并不重要。”黄辰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清楚,要面对的是什么,以及,我们是否真的做好了‘联合’的准备。”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目前的情报看,‘影尊’势力,并非散兵游勇。他们组织严密,手段诡异,目标明确,且在阴魂涧经营日久。他们不仅拥有阴傀、毒阵、咒术等常规攻击手段,更在培育‘种子’,研究‘葬天裂隙’,所图绝非小打小闹的劫掠或破坏。”
“葬天裂隙?”赵苍雷脸色一变,“那传说中通往‘葬天古地’的入口?他们找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黄辰坦然道,“但绝不会是好事。葬天古地,埋葬上古隐秘,也蕴含着大恐怖。若被混沌魔这等存在掌握其中关键,对整个隐世族界,乃至更高层面的平衡,都可能造成毁灭性冲击。”
他拿起那枚黑色玉简(已抹去敏感信息):“这是我从一处被遗弃的‘影祸’前哨营地找到的。其中提到‘影蚀’计划、‘阴蚀傀注灵’、以及对我本人的针对性布置。他们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比我们自己更清楚。”
众人神色凝重。黄辰透露的信息,比他们掌握的更深入,也更危险。
“所以,所谓的联合,不是简单的凑人头,分利益。”黄辰声音转冷,“而是必须建立起真正的信任、高效的情报共享、统一的行动纪律,以及……面对未知恐怖和惨烈牺牲的觉悟。若做不到这一点,所谓的联军,不过是给‘影尊’送去更多炼制阴傀的材料和滋养咒毒的血食。”
他的话如同冷水泼头,让一些原本抱着分一杯羹或应付了事心态的人心中一凛。
“那依黄公子之见,该如何?”吴有道收起笑容,认真问道。
黄辰站起身,走到石殿中央,目光再次扫过五家代表:“第一,成立‘西北镇魔盟’,五家为发起核心,欢迎其他受‘影祸’侵扰的家族加入。盟内设立‘议事堂’,由各家派代表组成,负责重大决策。设立‘战备堂’,负责情报汇总、分析、共享,以及联军组建、训练、调度。设立‘监察堂’,负责监督盟内事务,防止内奸,确保公平。”
“第二,联军统帅,不固定由某一家担任。按每次行动的目标、环境、所需能力,由‘议事堂’推举最合适的人选临时担任,行动结束即卸任。平时联军训练和常备警戒,可由各家轮值负责。”
“第三,情报必须无条件共享,尤其是关于‘影祸’能力、据点、行动规律的核心情报。凡隐瞒、谎报、私藏者,视为叛盟,共诛之。”
“第四,战利品分配,按贡献度计算,由‘监察堂’公证。但所有与‘影祸’、混沌魔、咒术、葬天古地相关的物品、资料,必须交由‘战备堂’集中研究分析,不得私藏。”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黄辰语气斩钉截铁,“一旦确认‘影尊’及其核心巢穴位置,镇魔盟需倾尽全力,雷霆一击,务求斩草除根,绝不给其喘息之机。任何在此过程中的拖延、掣肘、乃至暗中勾结者,皆是我等公敌!”
他一口气说完,石殿内鸦雀无声。
这番提议,条理清晰,架构合理,既考虑了各家的利益和面子(如轮值统帅),又强调了联合的实质(情报共享、统一纪律),更明确了最终目标,可谓面面俱到,且隐隐以大势和公理压人,让人难以反驳。
更重要的是,黄辰在阐述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俯瞰全局、执掌乾坤的气度,配合他之前展现的实力和带来的关键情报,无形中已成为在场最具说服力的人。
沉默片刻,赵苍雷第一个拍案:“好!黄公子所言,深合我心!我赵家,同意此议!”
黄正阳立刻道:“黄族附议!”
慕文石:“慕家分支附议!”
吴有道笑眯眯道:“吴家没有异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未表态的萧天绝身上。
萧天绝脸色变幻不定,他本能地不喜这种将权力部分让渡出去的联合,更对黄辰隐隐主导的局面感到忌惮。但眼下大势如此,赵、黄、慕、吴四家已同意,他若反对,不仅孤立,还可能被怀疑与“影祸”有染。更何况,萧若兰确实为黄辰所救,且似乎得了好处。
最终,他阴恻恻地吐出两个字:“附议。”
“既如此,”黄辰目光如炬,“‘西北镇魔盟’,今日便算立下了。请诸位即刻传讯家族,调派精锐,汇集情报。三日后,于此地再会,确定首次联军行动目标及统帅人选。当务之急,是摸清阴魂涧外围‘影祸’据点虚实,尤其是……‘涧眼’。”
他最后两个字,让在场知晓此情报核心人物心头一凛。
一场关乎隐世族界西北格局,乃至更深层安危的联合,在这五色坪石殿中,因黄辰一番言论,初步成型。
然而,就在众人开始商议细节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石殿角落一根不起眼的阴影石柱内部,一道微不可察的幽光,悄然熄灭。
远在阴魂涧深处,某个被浓郁阴影笼罩的洞窟中,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数阴影碎片拼凑而成的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镇魔盟?黄辰……果然是个麻烦。”“影尊”晦涩低哑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看来,‘涧眼’的‘盛宴’,要提前了……通知下去,启动‘血饵’计划,让这些自诩正义的蝼蚁们,先尝尝……自相残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