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赵莽三人,黄辰与慕清寒在**雾海中又穿行了大半日。
赵莽所赠的“雷净通道”确实便捷,沿着那若有若无的雷霆净化痕迹前行,灰雾的干扰和侵蚀减轻了许多,速度也快了不少。但通道也并非全无风险,越往深处,雾气中残留的阴寒与破碎魂力似乎愈发顽固,即便是雷霆净化过的路径,边缘处也常有灰雾如活物般试图重新弥合、侵蚀。
更重要的是,黄辰敏锐地察觉到,这片雾海的空间结构比预想的更加脆弱和不稳定。某些区域,神识扫过时会有细微的“涟漪”感,仿佛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结合赵莽提到的“空间波动异常”和疑似黄魑使用传送秘宝的痕迹,他心中的警惕更甚。
“影尊”势力若真在此地经营多年,恐怕不止利用了雾海天然的**特性,还可能暗中布置了更多空间陷阱或隐秘节点。
正思索间,前方通道的转折处,雾气忽然剧烈翻滚起来,不是自然流动,而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狠狠搅动。
紧接着,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女子闷哼,伴随着一阵极其刺鼻、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味道,穿透雾气传来。
黄辰与慕清寒对视一眼,立刻收敛气息,悄然靠近。
转过一片被雷霆劈得焦黑的怪石区域,眼前景象让两人眉头微蹙。
通道边缘,灰雾与雷光交界的模糊地带,一名身着墨绿色劲装、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单膝跪地,以手中一柄细长的碧玉短杖勉强支撑身体。她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黑,嘴唇乌紫,额头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而微弱。墨绿色的劲装左肩处,有一片巴掌大小的破损,破损处周围的布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正在缓慢蔓延的暗紫色,边缘不断有细小的黑色泡沫冒出,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女子面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断裂的、颜色妖异的毒针,还有一小滩暗绿色的、散发恶臭的粘稠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只早已僵死、甲壳呈现七彩斑斓颜色的怪虫尸体。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腻腥气,正是从女子肩头伤口和地面毒液中散发出来,混合着雾海的阴湿,令人闻之作呕。
“是萧家的人。”慕清寒低声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袖口处一个不起眼的、如同扭曲藤蔓缠绕毒蛇的银色绣纹上。隐世萧家,以“毒经”闻名,功法招式诡谲阴毒,亦正亦邪,在隐世族界风评复杂,鲜少与其他家族深交。
那萧家女子显然已中毒极深,意识都有些模糊,但仍强撑着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望向黄辰二人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黄辰没有立刻上前。萧家毒术诡异莫测,这女子所中之毒看上去非同小可,且极具侵蚀性和传染性,冒然靠近可能引火烧身。他站在原地,神识仔细扫过女子周身,尤其是伤口处。
伤口周围的暗紫色并非单纯的血瘀或毒斑,而是皮肉组织在某种霸道毒素作用下,正在发生一种“异化”。血肉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微微蠕动,试图向外蔓延,吞噬健康的肌体。而那不断冒出的黑色泡沫,则是毒素与女子自身灵力、生命力激烈对抗产生的“毒变废质”,极具腐蚀性。
更麻烦的是,那毒素似乎与女子自身修炼的毒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和激化,使得毒性发作更快、更猛,也使得解毒难度倍增——因为解毒的同时,很可能也会废掉她苦修多年的毒功根基。
“好阴损的毒。”黄辰眼神微凝。这毒并非纯粹的外物之毒,其中似乎还掺杂了某种针对修士功法和神魂的“咒毒”特性,与他在藏书阁感应到的“咒魇”气息,隐隐有一丝微妙的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萧家女子眼看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就要栽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从女子身后浓雾中窜出,快如鬼魅,直扑女子后心!那灰影形似人形,却无五官,身体仿佛由流动的雾气与阴影构成,手中握着一柄同样由阴影凝聚而成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刺!
“阴傀!”黄辰眼中寒光一闪。赵莽提到的“影祸”爪牙!
这阴傀显然一直潜伏在侧,等待女子毒发无力反抗的时机,意图一击必杀,不留活口!
慕清寒反应极快,在灰影出现的刹那,寒铁剑已然出鞘!一道凝练的冰蓝色剑气后发先至,并非斩向阴傀,而是精准地横亘在阴傀与萧家女子之间,寒气勃发,瞬间在两者之间凝结出一道厚厚的冰墙!
阴傀的阴影短刺刺在冰墙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冰墙迅速变黑、消融,但终究被阻了一阻。
就是这一阻的功夫,黄辰动了。
他没有冲向阴傀,而是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萧家女子身侧,右手五指张开,隔空对着女子肩头的伤口虚虚一按。
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混沌气流涌出,并非强行镇压或驱散毒素,而是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伤口处那正在“活化”蔓延的暗紫色异化组织,连同不断冒出的黑色毒泡,严严实实地包裹、隔离、封印!那暗紫色的蔓延趋势顿时止住,黑色毒泡也不再产生。
与此同时,他左手屈指一弹,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星芒射出,并非攻向阴傀本体,而是射入它脚下那片暗绿色的毒液之中。
毒液仿佛被投入火星的油锅,骤然沸腾、汽化!蒸腾起的墨绿色毒雾,并未扩散,反而被那点混沌星芒牵引,如同有生命般,反向朝着那阴傀缠绕而去!
阴傀似乎对那毒雾颇为忌惮,身形急退,试图重新融入雾气。但那毒雾仿佛锁定了它,如影随形,速度更快!
“滋滋滋……”毒雾触及阴傀那雾气与阴影构成的身体,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阴傀发出无声的尖啸(精神波动),身体剧烈扭曲、淡化,眼看就要溃散。
黄辰却眉头微皱。他感觉到,这阴傀的“核心”并非实体,而是一缕极为隐晦、带着“咒魇”气息的阴毒神念。毒雾能腐蚀其外在形体,却难以彻底灭杀那缕神念。一旦被其逃脱,幕后操控者便能知晓此地发生的一切。
他心念一动,那点没入毒液的混沌星芒猛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淡金色光针,并非攻击,而是瞬间布下了一个微型的、针对神魂念力的“封魂禁域”!
正要溃散逃逸的那缕阴毒神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停滞中,慕清寒的第二剑到了!
这一剑,并非寒月剑法的阴寒,而是黄辰近日参悟“刚柔并济”后,暗中传授她的一式变招——将一丝极致的“锋锐”与“穿透”真意,藏于月华寒劲之中。
剑光如一线冰蓝冷电,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阴傀即将消散的雾影,精准无比地刺中了那缕被禁锢的阴毒神念核心!
“啵——”
一声轻微如气泡破裂的脆响。
那缕阴毒神念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在极致锋锐与冰寒的剑意下,彻底湮灭,消散无形。溃散的雾影和阴影也随即化为普通灰雾,融入周遭环境。
阴傀,彻底灭杀。
从阴傀突袭到被灭,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萧家女子被黄辰封印住伤口剧毒,压力骤减,神智稍微清醒了些。她挣扎着看向黄辰和慕清寒,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的惊骇——不仅是对那诡异阴傀的,更是对黄辰方才那举重若轻、精准莫测手段的。
“多……多谢二位……援手……”她声音嘶哑虚弱,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
“先别说话。”黄辰蹲下身,保持一定距离,目光再次落在她被封印的伤口上。封印只是权宜之计,那毒素极其顽固,且与女子自身毒功纠缠太深,必须尽快处理。
“你中的毒,非同一般。其中混杂了‘蚀骨瘴’、‘腐心草’的变种,还有……一丝‘牵机引’和某种针对神魂的咒毒。”黄辰缓缓道出毒物成分,每说一样,萧家女子的眼神就震惊一分。这些毒物搭配极其隐秘复杂,非浸淫毒道多年的高手难以分辨,对方竟能一眼看穿?
“若强行拔毒,你的毒功根基恐将尽毁,修为大跌。”黄辰继续道,“有两个选择。其一,我以金针渡穴,配合特殊手法,尝试将毒素‘剥离’并‘导引’至你毒功运行的某条次要经脉封存,日后你或可慢慢炼化,或寻机排出,虽会损及部分修为和那条经脉,但可保大部分根基。其二,我有一法,可尝试‘以毒攻毒’,以特殊药力激发你自身毒功潜能,反向吞噬、转化此异毒,风险极大,过程痛苦,但若成功,你毒功或能更上层楼。”
他将利弊说得清清楚楚,将选择权交给对方。
萧家女子闻言,苍白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她深知自身毒功修炼不易,根基若毁,多年苦修付诸东流。但“以毒攻毒”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可能当场毒发身亡。
她看着黄辰平静深邃的眼眸,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此人手段通天,见识广博,且方才出手相救,并无歹意。
咬了咬牙,她嘶声道:“我选……第二条。请……请道友相助!萧若兰……感激不尽!”
“好。”黄辰也不多言,转向慕清寒,“清寒,为我护法,留意四周,尤其注意是否还有类似阴傀潜伏。”
“放心。”慕清寒持剑而立,冰眸锐利地扫视着浓雾。
黄辰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个玉盒,里面并非丹药,而是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发丝、呈现淡金色的奇异细针——这是他早年游历诸天时,收集的“天星灵髓”炼制的“星髓针”,本身具有极佳的灵力传导性和包容性,更能一定程度上安抚、稳固神魂。
他手指如飞,星髓针化作道道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萧若兰周身数十处大穴,并非胡乱刺下,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隐隐构成一个封镇、疏导、激发的复合针阵。
同时,他左手掌心再次凝聚出一缕极其精纯的万道本源气,这次不再是混沌色,而是转化为一种充满勃勃生机、却又带着奇异药香的翠绿色气流。这是他以本源气模拟的、针对此类复合剧毒的“万灵化生之气”。
翠绿气流顺着星髓针阵导入萧若兰体内,并未直接冲击毒素,而是如同一股温暖的洪流,先滋养、护持住她的心脉、丹田和主要经络,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触碰”那被封印的异毒。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萧若兰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涌起痛苦至极的神色,额头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那被封印的异毒感受到外来“药力”的刺激,瞬间狂暴起来,疯狂冲击着封印,并与萧若兰自身的毒功产生了更剧烈的冲突!
黄辰全神贯注,指尖不断微调着星髓针的深浅和角度,翠绿气流也随之变化,时而温和滋养,时而锋锐切割,引导着萧若兰自身的毒功,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点点分割、包围、吞噬、转化那些狂暴的异毒。
过程凶险万分,萧若兰数次疼得几欲昏厥,都被黄辰以针阵和气流强行稳住心神。她周身的墨绿劲装早已被汗水浸透,散发出更加复杂的气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若兰脸上的青黑之气终于开始缓缓消退,肩头伤口的暗紫色也渐渐转为正常的红肿,不再有黑色毒泡冒出。她自身的毒功在黄辰的引导和“万灵化生之气”的滋养下,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在吞噬转化异毒的过程中,变得更加精纯、凝练,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之前未曾有的、中正平和的生机之意。
终于,萧若兰“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腥臭无比、颜色驳杂的毒血。毒血落在地面,将岩石都腐蚀出一个小坑,但萧若兰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黄辰长出一口气,挥手收回星髓针。针尖上沾染了些许残留毒质,他指尖一撮,混沌火苗一闪,便将毒质净化干净。
“毒已解去八成,剩余些许已与你自身毒功融合,需你日后慢慢炼化,当无大碍。你此刻气血两亏,神魂亦有损伤,需静养数日。”黄辰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这番解毒,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尤其是精细操控本源气模拟“万灵化生之气”并引导对方毒功,比正面战斗更耗心力。
萧若兰挣扎着起身,对着黄辰深深一拜,声音哽咽:“萧若兰……谢过道友救命再造之恩!此恩……没齿难忘!”
她此刻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毒素尽去,修为非但未损,毒功反而更加精进,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地尊中期的门槛!这简直是因祸得福!
“不必多礼。”黄辰摆了摆手,“你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会中此毒,遭遇阴傀袭击?”
提到此事,萧若兰脸上露出后怕与愤恨之色:“我奉家族之命,前往阴魂涧外围采集几种罕见的毒草和毒虫。三日前,在‘腐毒沼泽’边缘,发现了一处被隐秘阵法掩盖的临时营地痕迹。我一时好奇,潜入探查,发现营地中残留的物品和气息十分诡异,不像寻常修士,倒像是……专精暗杀和诅咒的邪修。我本想退出,却被营地外围隐藏的毒阵和那只七彩‘蚀魂蛊’暗算……”
她指了指地上那只僵死的七彩怪虫:“我虽击杀了蛊虫,却也中了其与毒阵混合的剧毒,拼死逃出。本以为甩掉了追踪,没想到那阴傀竟一直如影随形,在此地毒发时突下杀手……若非二位,我今日必死无疑。”
临时营地?邪修?蚀魂蛊?阴傀?
黄辰眼神微冷。这无疑又是“影尊”势力的手笔。看来他们在阴魂涧外围的活动,比预想的更加频繁和隐秘。
“那营地位置,你可还记得?”黄辰问。
萧若兰点头,取出一枚玉简,以神识将记忆中的路线和营地大概位置刻印进去,递给黄辰:“道友请看。不过那里毒阵虽破,但恐仍有其他布置,而且过去数日,对方很可能已经转移或加强了戒备。”
黄辰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心中有了计较。这营地位置,与赵莽提到的黄魑遁走方向,以及母亲遗信中“涧底有隙”的可能区域,隐隐呈三角之势。或许,这营地就是“影尊”势力在阴魂涧外围的一个重要节点或前哨站。
“你伤势未愈,此地不宜久留。”黄辰对萧若兰道,“你可有去处?”
萧若兰苦笑:“原本打算采集完便返回家族据点,如今……怕是力有未逮。最近的家族联络点,也在雾海另一侧,以我此刻状态,独自穿越雾海风险太大。”
黄辰略一沉吟,取出一枚自己炼制的、蕴含一丝混沌本源气的疗伤丹药递给她:“此丹可助你稳固伤势,恢复元气。你且在此调息半日,待恢复些许,再作打算。若信得过,可在此等待,我与同伴办完事,或可顺路送你一程。”
他虽不愿过多牵扯,但救人救到底,且萧若兰提供的营地信息很有价值。
萧若兰接过丹药,入手便知绝非凡品,心中感激更甚,再次拜谢:“多谢道友!若兰在此调息等候便是,绝不给二位添麻烦!”
黄辰点点头,与慕清寒走到一旁稍远处,设下简单的隔音结界。
“看来,‘影尊’在阴魂涧外围的布置比我们想的更周密。”慕清寒低声道,“既有赵家提到的空间异常和阴傀巡逻,又有萧家发现的隐秘毒阵营地。他们似乎在封锁、监控着进入阴魂涧深处的某些关键路径。”
“嗯。”黄辰望着玉简中的方位,“这个营地,或许是个突破口。即便人已撤离,也可能留下更多线索。而且……那只‘蚀魂蛊’和毒阵中蕴含的咒毒特性,让我更在意了。”
“咒魇?”慕清寒想起藏书阁中那枚龟甲。
“疑似有关联。”黄辰目光幽深,“若‘影尊’真与早已灭绝的‘咒魇’遗毒有牵连,那他们的威胁等级,还要再往上提。咒毒之术,防不胜防,且往往针对血脉、因果、神魂等本源之物,极为难缠。”
他看向正在闭目调息的萧若兰,又望向浓雾深处。
前路,越发迷雾重重,杀机暗藏。
但线索,也正在一点点汇集。
阴魂涧,那座吞噬了无数生灵、隐藏着“影祸之源”与“葬天”秘密的绝地,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