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坪的纷扰暂歇,如同投石入湖后的涟漪,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不息。
“血饵”事件的阴影笼罩在各家心头,连带着刚刚诞生的“镇魔盟”也平添了几分猜忌和掣肘。原本三日后定于五色坪的首次联军集结与统帅推选,因赵、萧两家彼此提防,其他几家也需时间甄别内部、排查隐患,不得不推迟。
黄辰对此并不意外。“影尊”势力既然出手挑拨,自然不会只下一招闲棋。镇魔盟的成立,必然触及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后续的阻挠和破坏只会更多、更隐秘。指望这些各有算盘的隐世家族短时间内就能建立起铁板一块的联盟,本就是奢望。
不过,这暂时的僵局,倒是给了他一段难得的缓冲时间。
冰魄玉指向修真主界的线索,如同一簇不熄的火苗,在他心底燃烧。阴魂涧的“影尊”巢穴要拔除,但母亲的身世之谜,万道玉佩的根源,乃至“葬天裂隙”背后可能牵扯的诸天秘辛,同样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
前往修真主界,势在必行。但隐世族界与修真主界之间,并非坦途。
诸天九界,层级分明,由低到高,法则渐趋完善,灵气愈发磅礴,世界壁垒也越发坚固。隐世族界位列第六,修真主界则高居第七,再往上便是万道界与诸天界。想要从隐世族界进入修真主界,常规途径只有两条:
一是通过某些上古遗留的、连接两界的固定“界域通道”。这些通道大多掌握在顶级势力手中,开启需要特定信物、海量资源和复杂仪式,且通常有严格管控。
二是凭借自身强横修为,强行撕裂相对脆弱的世界壁垒节点,进行“飞升”或“破界”。这至少需要渡劫期(武圣)以上的实力,且风险极大,极易引动空间乱流和世界法则反噬,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敢尝试。
黄辰此刻展露的修为不过地尊圆满(表象),虽真实境界远高于此,但他并不想在此界过早暴露全部底牌,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通过固定通道是更稳妥的选择。
恰好,黄族作为隐世大族,传承久远,祖上曾与修真主界某些宗门有过往来,掌握着一条相对隐秘、但数百年未曾启用过的古通道信息。通道的入口,位于隐世族界极北的“霜寂冰原”深处。
做出决定后,黄辰并未惊动太多人。他只与黄正阳、黄玄明等寥寥几位核心长老密谈,告知自己需暂时离开,前往修真主界追查母亲身世及相关线索,并留下了数枚可紧急联络的传讯符和部分关于阴魂涧“影祸”的应对建议。黄正阳虽忧心忡忡,但也知黄辰决定之事无人可改,只能郑重保证会守住黄族基业,并暗中搜集修真主界相关信息。
慕清寒自然同行。她的剑道在经历了迷雾海、刚柔之辩、解毒疗伤后,已隐隐触摸到新的门槛,前往更高层次的世界历练,正是她所求。
临行前,黄辰去了一趟听涛苑。被封存的院落依旧静谧,他站在父母故居的窗前,静立良久,最后只将那枚小的“辰安”平安锁,郑重地贴身戴好。
两日后,霜寂冰原。
这是一片真正的生命禁区。目光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狂风卷起冰晶雪粒,如同无数细碎的刀锋,切割着一切。气温低到难以想象,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护体灵光恐也撑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冻彻神魂。天地间充斥着一种孤寂、苍茫、冻结万物的酷寒法则。
按照黄族古籍记载和万道令中蕴含的始祖指引,黄辰带着慕清寒在冰原深处一座仿佛被巨斧劈开的万载冰山前停下。冰山断面平滑如镜,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呼啸的风雪。
黄辰取出万道令,催动一缕精纯的万道本源气注入其中。令牌上的“道”字骤然亮起混沌光芒,投射在冰山断面之上。光芒所及,坚不可摧的玄冰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无数繁复细密、闪烁着银蓝色泽的空间符文。
符文逐一亮起,相互勾连,最终在冰山断面中央,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缓缓旋转的银蓝色旋涡。旋涡中心幽深无比,散发出遥远而浩瀚的空间波动,隐隐能感觉到另一端传来的、截然不同的世界气息。
“这便是通往修真主界的古通道入口。”黄辰牵住慕清寒的手,“通道内可能有空间乱流和法则挤压,跟紧我。”
慕清寒点头,冰眸中映照着漩涡的幽光,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跃动着期待的光芒。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闪,投入那银蓝色的旋涡之中。
瞬间,天旋地转。
不同于寻常传送阵的平稳,这条古旧通道内的空间极不稳定。四周是光怪陆离、飞速掠过的空间乱流彩光,如同置身于一条狂暴的彩色河流。巨大的撕扯力和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足以将金丹修士的肉身和神魂瞬间碾碎。
黄辰撑开一层混沌色的护体光罩,将两人牢牢护在其中。光罩外,空间乱流撞击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却无法撼动分毫。他稳稳地驾驭着光罩,沿着通道中那丝微弱的、指向修真主界的“道标”气息,匀速前进。
慕清寒紧靠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护罩外那毁灭性的力量,也能感受到黄辰身上传来的、令人无比安心的沉稳气息。她索性闭目凝神,细细体悟这难得一见的空间穿梭过程,感知着那混乱表象下隐藏的空间法则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炷香,又或许过了几个时辰。在空间通道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
前方,一点稳定的、乳白色的光芒骤然亮起,迅速扩大。
出口到了!
黄辰加速,护罩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冲出了通道出口!
刹那间,仿佛从幽深的海底猛然跃出海面!
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感受到的,是“气”。
无边无际、浩瀚磅礴、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如同温暖的海洋,瞬间将他们包裹、浸润!这灵气的浓郁程度,何止是隐世族界的十倍、百倍!呼吸之间,无需刻意吐纳,精纯的灵气便自主顺着毛孔涌入四肢百骸,滋养着每一寸血肉经脉,连神魂都为之一清,仿佛被最纯净的灵泉洗涤过。
若说隐世族界的灵气是潺潺溪流,那此地的灵气,便是无垠大海!
紧接着,是“景”。
他们置身于一片高耸入云、青翠欲滴的连绵山脉之中。古木参天,灵藤缠绕,奇花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灵雾。远处,有瀑布如银河垂落,轰鸣声隐隐传来;近处,灵泉叮咚,仙禽啼鸣,瑞兽隐现。天空是澄澈如洗的蔚蓝色,阳光透过稀薄的灵雾洒下,仿佛带着金色的光晕。法则隐现,道韵天成,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圆满”与“厚重”感。
这便是修真世界!法则完善、灵气如海的高阶世界!
“呼……”慕清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冰眸中难掩震撼。她感觉自己的“寒月心经”在这浓郁的灵气和圆满法则环境下,运转速度竟快了数倍,且更加圆润自如,一些在隐世族界难以理解、只能强行运转的剑道关窍,此刻竟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
黄辰的感受则更加深刻。他闭目,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瞬间覆盖了方圆数百里。
他“看”到了山脉深处,有数座气势恢宏的宫殿群落悬浮于云海之上,琉璃瓦映日,灵气成霞,那是至少拥有元婴(武皇)甚至化神(武尊)修士坐镇的中型宗门。
他“看”到了千里之外,一座巍峨巨城拔地而起,城墙高耸如山岳,其上符文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城内气息驳杂而强大,金丹(武王)多如牛毛,元婴亦不罕见,更有数道隐晦却如渊似海的化神(武尊)气息沉浮——那是一座修真主界的大型修士城池。
他“听”到了风中传来的、遥远处的论道之音、法器破空之声、还有坊市隐约的喧嚣。
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这个世界蓬勃的生机、完善的秩序,以及远超隐世族界的强大底蕴。
“这才是……真正的大世。”黄辰睁开眼,轻声感叹。即便他曾为诸天至尊,俯瞰万界,但以“地尊”之身重临此等高阶世界,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磅礴与完善,心境亦有些许微澜。
“好浓郁的灵气。”慕清寒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尖月华剑气吞吐,竟比在隐世族界时凝实锋锐了不止一筹,“在这里修炼,一日恐怕可抵隐世族界十日之功。”
“不止。”黄辰摇头,“关键在于法则。此界法则完善,贴近大道本源,在此感悟、突破瓶颈的难度会降低许多,尤其是对‘道’的领悟。许多在隐世族界需要大机缘才能触摸的门槛,在这里可能只是水到渠成。”
他指了指远处一座灵峰上隐约可见的雷云汇聚之象:“看,那是有人在此地冲击元婴(武皇)天劫。在此界,引动天劫相对容易,但天劫的威力,恐怕也比下界同阶要强上不少。祸福相依。”
慕清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那雷云中电蛇狂舞,威势赫赫,远非古武秘境或隐世族界所见的天劫可比。
“我们现在何处?离那北冥寒渊、星陨湖有多远?”慕清寒更关心接下来的行程。
黄辰取出黄族古籍中附带的一份修真主界简略舆图,对照着山川地形和自身感应到的方位,很快确定了位置。
“我们在修真主界东南域的‘云岚山脉’边缘。北冥寒渊在极北之地,相隔何止亿万里。”他估算了一下,“即便使用大型跨域传送阵,中间也需要辗转数次,横跨数个大域,耗时恐怕也要月余。而且,星陨湖神秘,具体位置和进入方法,还需到了北冥寒渊再行打探。”
修真主界太过浩瀚,远非隐世族界可比。即便以黄辰的见识和手段,想横跨如此遥远的距离,也非易事。
“先离开这里。古通道出口虽隐秘,但方才动静不小,恐已引起附近修士注意。”黄辰收敛气息,将两人的修为波动压制在金丹后期(武王后期)的普通水平。在修真主界,地尊(武祖)已是老祖级别,天尊(武帝)更是传说,太过显眼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两人化作两道不起眼的遁光,贴着山峦飞行,很快远离了通道出口区域。
飞遁中,黄辰细细体悟着此方天地的法则。果然更加“坚韧”和“清晰”。空间稳固,寻常元婴修士都难以撕裂;五行阴阳等基础法则脉络分明,易于感知;甚至能隐隐触摸到一丝“时间”、“因果”等更高深法则的皮毛。在这里施展万道诀,威力或许不会暴增,但对各种法则的模拟、融合、演化,将更加得心应手,消耗也更小。
“修真主界……”黄辰望向北方天际,眼神深邃。
这里,不仅有母亲身世的答案,星陨湖的静姑,更是一个全新的、更广阔的舞台。
阴魂涧的“影尊”或许棘手,但与此界可能潜伏的、与“葬天古地”相关的更大阴谋相比,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新的征程,在这灵气如海、法则磅礴的高阶世界,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他和她,将并肩,一步步揭开那隐藏在诸天迷雾后的,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