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坪议事会暂歇,各方代表带着“镇魔盟”初立的决议与复杂心绪,各自散去,准备回禀家族,调集人手。
黄辰婉拒了黄正阳让他回祖地坐镇的提议,选择暂时留在五色坪附近。一来此地是几方势力交汇处,消息灵通;二来阴魂涧在望,随时可以应变;三来,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整理连日来获取的庞大信息,尤其是母亲遗信和冰魄玉中那些尚未完全解开的线索。
慕清寒陪在他身边,两人在五色坪外围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崖,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崖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五色坪石殿仍有灯火,那是轮值守夜的修士。
黄辰盘膝而坐,将那枚温润的冰魄玉置于掌心。借着清冷的月光,玉身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月华凝结,与天上银盘遥相呼应,散发出宁静而神秘的光晕。那枚由母亲绣制、藏在旧物盒底的素白绢帕也摊在膝上,“月华所指,影祸之源。涧底有隙,慎查‘彼端’。若事不可为,携玉往北,寻‘星陨湖’静姑。”几行小字清晰依旧。
他再次以万道本源气,极其温和地探入冰魄玉深处。不同于之前激发残魂记忆或感应魔气,这次他的神识如同最耐心的考古者,细细梳理着玉质本身蕴含的、历经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信息流”。
冰魄玉乃天地奇物,能够承载魂念、感应能量纯净度,其本身也具有记录周围环境细微变化的能力,如同树木的年轮。母亲得到它后,长期佩戴,又以血脉秘法祭炼,玉中自然烙印下了她生活、修炼乃至最后那段紧张调查时期的许多“环境印记”。
黄辰之前专注于追查母亲死因和黄天雄罪证,对这些琐碎的环境印记并未深究。此刻,在知晓了“影尊”与“咒魇”可能存在的联系、以及“葬天裂隙”的秘辛后,他重新审视这些印记,有了新的发现。
在母亲遇害前大约半年的某段零散印记中,他捕捉到数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黄族万道气息,也不同于隐世族界常见灵气波动的“高频律动”。这种律动极其隐晦,转瞬即逝,混杂在日常修炼和万道池探查的波动中,极难察觉。若非黄辰对诸天万界各种能量形态有着至尊级的认知,根本无从分辨。
这律动……带有一种独特的“秩序感”和“升维特质”,与他记忆中修真主界——那个法则完善、灵气高阶、以元婴、化神、渡劫修士为主流的大世界——某些顶级宗门护山大阵或传承至宝运转时的特征,有七八分相似!
母亲为何会接触到修真主界特有的能量律动?而且是在黄族祖宅内?
黄辰心念电转,立刻联想到母亲遗信中那句“携玉往北,寻‘星陨湖’静姑”。星陨湖……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凝神回忆,浩如烟海的记忆被快速翻阅。终于,在关于修真主界地理志的某个角落,浮现出相关信息:修真主界极北之地,有一片浩瀚大泽,名为“北冥寒渊”,其核心深处,有一处传说中的秘境,名为“星陨湖”,据说是上古星辰碎片坠落所化,湖底封存着不可思议的机缘与秘密,非有大机缘者不得入。而守护星陨湖的,是一支极为隐秘、几乎不与外界往来的古老传承,据说其守护者历代皆为女性,被尊称为“静守”或“湖主”。
静姑……静守……星陨湖……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母亲留下的这条退路,所谓的“静姑”,极有可能就是修真主界北冥寒渊星陨湖的当代守护者!母亲怎么会认识那等人物?又为何会将求助的线索指向那里?
除非……母亲与修真主界,与星陨湖,早有渊源!她并非简单的、出身没落小家族的女子!
这个推测让黄辰心中震动。他再次将神识沉入冰魄玉,这次重点搜寻母亲更早时期的、尤其是嫁入黄族之前的生活印记。由于年代久远,这部分印记更加模糊残缺,但他还是从一些极其零散的、关于“寒冷”、“星光”、“湖面”、“琴音”的意象碎片中,拼凑出一些蛛丝马迹。
母亲幼年似乎生活在一个非常寒冷、但星空异常清晰明亮的地方,时常在湖边玩耍,聆听某种清越如冰泉的琴音……这些碎片化的环境意象,与修真主界北冥寒渊星陨湖的传说描述,高度吻合!
难道母亲真正的出身,是修真主界星陨湖守护一脉?她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流落到隐世族界,甚至可能隐姓埋名,以一个小家族女子的身份嫁入黄族?
如果是这样,许多疑问似乎有了新的解释。母亲为何对能量纯净度如此敏感,能发现万道池的异常?为何能掌握“辨灵术”和那种高明的血脉封印秘法?为何她留下的冰魄玉能引动万道共鸣,甚至隐藏着万道玉佩的投影?这一切,或许都源于她不凡的出身和传承!
而“静姑”,很可能就是她在星陨湖的亲人或师长!母亲在预感不测时,将最后的希望和托付(自己)留给了最信任的娘家之人!
黄辰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个发现不仅关乎母亲的身世,更可能指向一个更大的秘密——冰魄玉,或者说母亲这一脉的传承,与黄族始祖、万道玉佩、乃至“葬天古地”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否则,为何母亲一族的信物(冰魄玉),能引动万道诀共鸣,隐藏玉佩投影?
还有,母亲在遗信中特意提到“携玉往北”,显然认为星陨湖的“静姑”有能力保护他和冰魄玉,甚至可能知晓更多内情。那么,关于“影尊”、混沌魔、“咒魇”、以及“葬天裂隙”的真相,“静姑”是否也知道一二?
“清寒。”黄辰睁开眼,看向身旁一直安静守护的慕清寒,将方才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测缓缓道出。
慕清寒听完,冰眸中亦闪过震惊之色。她没想到,黄辰母亲的身世竟可能如此曲折离奇,牵扯到更上层的修真主界。
“如此说来,伯母让你寻‘静姑’,不仅是留一条退路,更可能是指引你找到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人物。”慕清寒沉吟道,“修真主界……那是一个比隐世族界更高阶、更浩瀚的世界。以我们现在的实力……”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修真主界强者如云,天尊(武帝)级存在虽也是顶级,但并非绝无仅有,更有传说中的渡劫、地尊乃至天尊之上的大能。以黄辰目前展现的天尊级战力(表象),在隐世族界可纵横睥睨,但到了修真主界,虽仍是一方强者,却未必能如现在这般游刃有余。更何况,星陨湖神秘莫测,静姑是敌是友、态度如何,尚未可知。
“我知道。”黄辰点头,目光却坚定,“但这条线索必须追查。母亲的真正身世,她与黄族始祖、万道玉佩的关联,这些谜团不解开,我心中难安。而且,‘影尊’势力所图甚大,牵扯到葬天古地,若其背后真有修真主界的影子,或目标本就指向那里,我们迟早也要面对。”
他看向掌心的冰魄玉:“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阴魂涧的‘影尊’巢穴,夺回星图拓印,阻止他们的‘影蚀’计划。同时,利用‘镇魔盟’的力量,尽可能多地搜集关于修真主界、特别是北冥寒渊星陨湖的信息。待此间事了,我便准备北上,前往修真主界,寻找‘静姑’。”
慕清寒握住他的手,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陪你。”
黄辰心中一暖,正欲说话,忽然神色微动,望向五色坪方向。
几乎同时,远处石殿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隐约有呼喝和能量碰撞的声音传来!
“出事了!”两人对视一眼,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几个起落,便已赶到五色坪。只见石殿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数道人影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对峙的双方,竟是赵家与萧家的人!
赵苍雷须发戟张,周身雷光隐隐,怒视着对面的萧天绝:“萧老鬼!你竟敢纵容门下,暗中对我赵家子弟下毒?!真当我赵家雷法是摆设吗?!”
萧天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几名萧家子弟面色惶恐,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个尚未收起的墨绿色小瓶,瓶口有淡淡腥气飘出。地上躺着两名赵家年轻弟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显然中了剧毒。
“赵疯子!你休要血口喷人!”萧天绝嘶声道,“我萧家子弟只是在此例行检查防御阵法,洒下防虫避瘴的普通药粉!是你赵家子弟自己不小心撞上来,沾染了药力,关我等何事?!反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打伤我萧家执事,是何道理?!”
原来,镇魔盟初立,各家按约定派出人手,在五色坪外围加强警戒和布置防御。赵家与萧家的巡逻区域相邻。就在刚才,萧家一名执事在边界处洒药粉时,两名路过的赵家子弟恰好从下风处经过,吸入药粉后立刻毒发倒地。赵家巡逻队闻讯赶来,见状大怒,与萧家人发生冲突,一名萧家执事在推搡中被赵家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失手打伤。
事情本不算大,但赵、萧两家素有旧怨,彼此缺乏信任,此刻又是敏感时期,一点火星便差点引爆。
黄正阳、慕文石、吴有道等人也已赶到,正在极力劝解,但赵苍雷和萧天绝都是火爆偏执的性子,互不相让,眼看就要演变成两家火并。
“都住手!”
黄辰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他缓步走入对峙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赵苍雷和萧天绝。
“黄公子。”赵苍雷强压怒火,抱了抱拳,但眼神依旧不善地瞪着萧天绝。
萧天绝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对黄辰插手也不甚满意。
黄辰走到那两名中毒的赵家子弟身边,蹲下身,指尖泛起一丝翠绿的“万灵化生之气”,在两人鼻端和胸口要穴轻轻一点。两人身体一颤,“哇”地吐出两口黑血,脸上的青黑之气迅速消退,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
“多谢公子!”赵家众人连忙道谢。
黄辰起身,看向那名手持药瓶、吓得脸色发白的萧家子弟,隔空摄过药瓶,嗅了嗅,又倒出一点粉末在指尖捻了捻。
“确实是‘驱瘴避虫散’的配方,但其中‘阴蝎草’的分量多加了三成,且研磨时混入了一丝‘腐心藤’的根茎粉末。”黄辰淡淡道,“阴蝎草加量,会使药粉带上一丝麻痹毒性,对修为低下或毫无防备者有效。腐心藤根茎粉末则带有轻微致幻和侵蚀心脉的效果,虽不致命,但若吸入过量,也会造成类似中毒的症状。”
他看向那名萧家子弟:“是你研磨配制的药粉?”
那子弟吓得噗通跪倒:“是……是弟子配的!但……但弟子完全是按照《常用防瘴方》第三版配的!绝没有多加阴蝎草,更不敢加腐心藤啊!请长老明鉴!请黄公子明鉴!”他磕头如捣蒜。
萧天绝脸色一变,他对自己门下子弟的配药水平还是有数的,这等低级错误不太可能犯。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做了手脚!是在配药时,还是在药粉送出后?
黄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石殿屋檐下一片不起眼的阴影处,那里,似乎有一片水渍,正在缓缓蒸发。
“有人暗中在药粉中动了手脚,意图挑起赵、萧两家冲突。”黄辰声音转冷,“而且,用的是颇为高明的手法,若非我对药性敏感,几乎难以察觉那细微的腐心藤粉末。”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赵苍雷和萧天绝也冷静下来,意识到事情不对。镇魔盟刚成立,就发生这种挑拨离间的事,幕后黑手其心可诛!
“是‘影祸’!”吴有道沉声道,“只有他们,才希望我们内乱,无暇顾及阴魂涧!”
“好一个‘血饵’!”黄辰想起了黑色玉简中提到的计划名称,眼神冰寒。这分明就是“影尊”势力抛出的,旨在制造猜忌、引发内斗的毒饵!而且,他们显然对各家恩怨和行事风格了如指掌,时机也选得极准。
“清理现场,加强戒备,所有入口之物,严格检查。”黄辰迅速下令,“今夜之事,到此为止。赵家主,萧长老,莫要中了敌人奸计。”
赵苍雷和萧天绝对视一眼,虽然仍互看不顺眼,但也知道轻重,各自哼了一声,带人退开。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血饵”计划带来的猜疑阴影,已然悄悄种下。
黄辰抬头,望向阴魂涧方向,那里雾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重翻涌。
冰魄玉的线索指向了更高层次的修真主界,而眼前的阴魂涧危机,却已随着“血饵”的投放,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前路,越发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