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敖带着满载礼物的车队,再次踏上了前往山鬼部圣所的道路。这一次,队伍中多了几分谨慎,也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期望。断齿谷的血战,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正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蓬莱城内,李闯的复出,如同一把双刃剑。他确实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干,西、北两面的城墙修筑进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夯土更加坚实,木制敌楼也被他督促着立起了框架。他对新兵的操练极为严苛,甚至可称残酷,但效果显着,那些散漫的民壮很快有了几分军伍的模样。
然而,暗流也随之涌动。他旧日的部属自然而然地重新聚集到他身边,虽明面上仍听从军卫衙调遣,但眼神中的忠诚已悄然转移。军中隐约分出了“陈敖系”与“李闯系”的苗头,虽未发生冲突,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与较劲,在操练场、在工地上,已能清晰感知。
周文对此忧心忡忡,几次向我暗示需加以制衡。我只是静观其变。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人,也需承担非常之风险。眼下,稳固城防、提升战力是第一要务,李闯的才能不可或缺。至于隐患,唯有待其真正浮现时,再以雷霆手段处置。
真正的难题,依旧是资源,尤其是金属。
公输迁几乎住在了工匠营,带着弟子们日夜赶工。复合弓的制作工艺复杂,对木材、胶漆、筋角的要求极高,成品率依旧很低。弩机的损耗和箭矢的消耗更是惊人,库存的精铜和铁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焦急地找到我,摊开满是老茧和灼伤的手:“主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再找不到稳定的矿源,最多一月,弩机便成摆设,将士们只能持木矛与鹰隼部搏杀了!”
我深知其所言非虚。蓬莱的命脉,不能只系于库存和与山鬼部的有限交易上。
数日后,陈敖风尘仆仆地归来,带回了山鬼部的回应。
“大祭司收下了礼物,对复合弓尤为满意。”陈敖汇报道,神色却并不轻松,“他同意加强盟谊,共同应对鹰隼部。据他们探查,鹰隼部在断齿谷受挫后,主力缩回了老巢‘黑风谷’,似乎在积蓄力量,短期内应无大规模行动。”
这是个好消息。但陈敖话锋一转:“然而,当我提及寻矿之事,大祭司却语焉不详。只暗示……西北深山之中,确有‘雷神遗铁’(可能指陨铁或富铁矿),但那里是鹰隼部的圣地,也是其‘黑鹰卫’的主要淬炼之所,守卫极其森严。即便山鬼部,也不敢轻易靠近。”
“雷神遗铁……”我沉吟道。风险极大,但诱惑同样巨大。若真能获得稳定优质的铁矿,蓬莱的军备将发生质的飞跃。
“还有一事,”陈敖压低声音,“山鬼部老者私下透露,鹰隼部似乎与更北方的某个‘跨海而来’的部落有接触,用皮毛和奴隶交换一些……特别的金属器皿和织物。他们怀疑,鹰隼部的突然强盛,或许与此有关。”
跨海而来?我的心猛地一跳。莫非……这海外之地,并非只有我们一批来自中土的访客?是友是敌?若是秦地的追兵,或是其他六国流亡者……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诡谲。
正当我消化这些信息时,周文急匆匆求见,面色惊惶:“主公,不好了!今晨巡视田畴,发现临近西北山林的两处芋田和一处粟田,秧苗尽数枯萎发黑,地里有异样爪印和拖痕,不似寻常野兽所为!有农人声称,昨夜听到林中有怪异啼叫,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我立刻带人赶往现场。只见原本长势良好的田地上,一片狼藉,作物仿佛被烈火燎过,又像是被某种毒液腐蚀,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气味。泥土上,确实残留着一些巨大而奇怪的爪印,以及一道深深的、仿佛什么重物被拖行的痕迹,直指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
“是鹰隼部的报复!”李闯闻讯赶来,蹲下仔细查验爪印后,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是他们驯养的‘蚀骨鸠’的痕迹!此鸠以矿物为食,排泄物含有剧毒,能毁壤伤苗!他们不敢正面来攻,便用此龌龊手段,断我粮秣!”
恐慌在农人中蔓延。粮食,是比刀剑更致命的命脉。
内有权臣隐忧,外有强敌环伺,资源匮乏,粮秣又遭暗算。山鬼部盟友态度暧昧,北方可能还存在未知的势力……
蓬莱城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涌已汇聚成旋涡。徐福站在枯萎的田埂上,望着西北方那片吞噬了阳光的密林,目光冰冷。
鹰隼部,已然出招。下一回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