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与疯狂,在这里被赋予了“方向”。当那头被囚禁的、陷入极致暴怒的“源初星兽”,将其被白夷攻击彻底点燃的、积累亿万载的怨恨与痛苦,如同泄洪般倾泻向仅存的白夷单位时,我们三个渺小的闯入者,反而获得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在毁灭洪流边缘挣扎的“缝隙”。
这缝隙并非善意,更非生机,仅仅是这庞然巨物“无暇他顾”的漠视。但对我们而言,已足够在必死之局中,踏出第一步。
“冲——!!!”
我的嘶吼在灵魂层面回荡,身体却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座“归寂山”。每一步踏在滑腻、蠕动、仿佛随时会裂开巨口的地面上,都感觉像是要将腿骨从关节中硬生生拔出来。经脉寸断的痛楚已近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与寒冷,唯有胸膛玄色玉佩传来那缕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以及灵魂深处那缕被强行斩伤、暂时蛰伏却依旧危险的“祖龙之气”,证明着我尚未彻底死去。
王离背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夜枭,独臂用那根焦黑的树枝疯狂戳刺着地面借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嗬嗬”声。他肩头的伤口早已崩裂,鲜血顺着破烂的“静墟”常服不断滴落,在身后黏稠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暗红印记。夜枭软软地伏在他背上,脸色灰败,只有鼻翼间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翕动,证明他还活着。影爪族血脉在此地受到的冲击最为直接,他的灵魂仿佛已在崩溃边缘。
前方,是死亡风暴的中心,也是星图指引的终点。
那道在暗金轮廓核心上、被白夷超高能脉冲撕裂出的、最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祥惨白电光的裂痕,如同巨兽被强行撬开的伤口,在翻腾的暗金光芒与狂暴能量中,若隐若现。裂痕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晦暗、隐隐有奇异波动的……虚空之色。星图的箭头笔直地指向那里,怀中的薄片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肉,灵魂深处的“祖龙之气”也重新开始躁动,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是囚笼的“锁孔”?是星兽的“心脏”?还是……通往某个未知之地的“门”?
我们不知道,也无力思考。只是本能地、用尽最后的气力,向着那个方向,踉跄狂奔。
四周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的**呈现。暗红的“能量水”因核心的暴怒而剧烈沸腾,掀起数十丈高的、由粘稠能量与破碎物质构成的“巨浪”;无数粗大如龙、形态更加狰狞可怖的“毁灭触须”从肉壁、骨林、机械残骸中疯狂增生、探出,它们的目标大部分是远处那正试图撤退、抛出数颗“秩序净化弹”延缓追击的最后一名白夷战士,但偶尔也有失去准头、或纯粹是漫无目的挥舞的触须,如同天神狂怒下胡乱鞭挞的巨鞭,狠狠抽打在我们附近的“地面”上,炸开一个个深坑,溅起恶臭的脓液与碎骨。
我们必须像在刀山上跳舞,在密集的死亡鞭影与能量乱流中,寻找那一线穿行的空隙。好几次,黏稠的能量浪头几乎将我们吞没,是王离怒吼着用身体和树枝勉强挡住,代价是后背被腐蚀掉一大片皮肉,露出森然白骨。更多次,巨大的触须阴影笼罩头顶,我们只能拼命扑向旁边的、由几根扭曲金属柱构成的脆弱掩体后,听着触须砸落时地动山摇的巨响,感受着掩体不堪重负的呻吟。
距离在缩短。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五十丈……
那裂痕越来越清晰。它并非简单的撕裂伤口,边缘参差不齐,流淌着熔岩般的暗金浆液,内部幽暗深邃,隐约可见更加复杂的、如同生物神经网络与机械符文交织的结构,在惨白电光的映照下,不断抽搐、蠕动,仿佛在自行修复,又仿佛在更加剧烈地崩溃。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星兽极致痛苦本源、封印之力余波、以及某种更深层、更古老波动的气息,从裂痕中散发出来,形成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力场。
越是靠近,那股力场越强。不再是单纯的精神压迫或能量侵蚀,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要将存在本身“分解”、“同化”的感觉。我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真实,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颗粒在躁动、剥离;意识也变得更加飘忽,与嬴政“龙气”、与玄色玉佩暖流的连接,都开始变得时断时续、模糊不清。
“主……主公……”王离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某种茫然,“我……我看不清了……前面……”
他背着夜枭,脚步开始踉跄、打滑,独眼目光涣散。不仅是**到了极限,灵魂也开始受到这裂痕散发出的诡异力场影响。
“坚持住!看着……看着那道裂痕!跟着我!”我嘶声喊道,努力集中精神,抵抗着那股“分解”感。我不能倒下,至少……在抵达那里之前,不能倒下!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
裂痕已近在咫尺,巨大得如同一道通往深渊的峡谷入口。其中散发的混乱力场,强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我们每前进一步,都感觉身体要散架,意识要被扯碎。王离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和背上的夜枭一起向前扑倒,在滑腻的地面上向前滑行了数丈,堪堪停在裂痕边缘。
我冲过去,想拉起他们,但自己也腿一软,半跪在地。抬眼,近距离望向这道“伤口”。
暗金色的、如同活物血肉般的“壁”向内翻卷,边缘是不断蠕动、试图弥合却因残留的惨白“秩序”电光而不断失败的肉芽组织。裂缝内部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曲折蜿蜒,深不见底,黑暗中,有更加浓郁的、令人心悸的暗金本源光芒在脉动,频率与远处那庞大的、正陷入最后疯狂反击的星兽轮廓核心完全一致。而在裂缝深处,目光勉强可及的某个拐角后方,似乎……有一点与周围暗金疯狂截然不同的、极其微弱的、稳定的乳白色光晕?
是错觉?还是……星图指引的、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路”?或者是……“囚笼”控制系统的残留节点?
就在我凝神试图看清时——
“警告……核心破损……污染加速外泄……”
“检测到低阶生命体接近破损点……”
“执行……次级清理协议……”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波动的意念,并非来自星兽,也不是白夷,而是……从这道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与此同时,裂缝内壁那些如同神经网络与机械符文的交织结构,突然亮起了急促的、不稳定的红光!数道纤细的、如同激光般的、闪烁着银白色“秩序”光泽的能量射线,毫无征兆地从裂缝内壁的某些节点射出,交错扫向我们所在的裂口边缘!
是这座“囚笼”本身残存的、自动化防御或净化系统!它检测到了破损,也检测到了我们这些“污染变量”(在它定义中,闯入囚笼核心的我们,同样是“污染”的一部分)的靠近,启动了某种清理程序!
“躲开!”我瞳孔骤缩,用尽最后力气,拖着王离和夜枭,向侧面翻滚!
嗤!嗤!嗤!
银白射线扫过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在暗金色的“肉壁”上留下深深的、焦黑的灼痕,散发出刺鼻的臭氧与血肉烧焦的混合气味。射线蕴含的“秩序”净化力量,对星兽的组织同样有伤害,但显然,此刻系统的优先目标是清除我们这些“异物”。
我们狼狈地躲闪着不断从裂缝内射出的、越来越密集的银白射线。这些射线威力不如白夷主炮,但速度极快,轨迹刁钻,在这狭窄的裂口边缘,闪避空间极其有限。王离的残破树枝被一道射线擦中,瞬间化为飞灰。我小腿一凉,被一道射线擦过,没有流血,但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那一块血肉和神经被“抹去”了。
更要命的是,我们的动作,似乎进一步刺激了这道裂缝,或者说,刺激了裂缝深处那残存的、混乱的囚笼系统。
嗡——!
裂缝深处,那点之前隐约可见的乳白色光晕,猛地亮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吸力,从裂缝深处传来!这吸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拉扯,更像是一种针对能量、针对“存在”本身的吸引与……“校正”?
我怀中的黑色星图薄片,在这股吸力出现的刹那,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薄片本身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融化!它不再仅仅是指引,而是产生了一股明确的、指向裂缝深处那乳白光晕的“牵引力”!
与此同时,我灵魂深处,那缕蛰伏的“祖龙之气”,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重新开始剧烈躁动,目标同样是裂缝深处!而胸膛的玄色玉佩,暖流瞬间增强,似乎在抵抗那股吸力,又似乎在……引导?
三种力量,在我体内、在我身上,产生了激烈的冲突与博弈!星图要进去,“龙气”要进去,玉佩在抵抗也在引导……我的身体成了战场,意识几乎要分裂!
“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吼,七窍再次渗出鲜血。
“主公!”王离挣扎着爬起,独眼看到我的惨状,又看向裂缝深处那隐约的乳白光芒和可怕的吸力,脸上露出决绝,“不能再……犹豫了!”
他猛地将背上的夜枭推向我,自己则转身,用那血肉模糊的独臂,狠狠一拳砸在裂口边缘一根闪烁着红光、正在酝酿下一波射线攻击的、如同神经节般的凸起结构上!
噗嗤!
暗金混合着银白的浆液迸溅!那神经节结构被砸得凹陷下去,红光一阵紊乱,附近几道即将射出的银白射线轨迹发生了偏斜。
“走!带着他!进去!”王离回头,独眼死死盯着我,眼中是燃烧到极致的、属于老卒的最后疯狂与托付,“我来断后!”
“不!”我目眦欲裂。
但王离不再看我,他低吼着,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冲向附近另一处红光闪烁的节点,用身体,用残存的生命力,去破坏、去干扰那不断发射的银白射线,为我们争取那可能只有一瞬的时间!
裂缝深处的吸力,混合着星图的牵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抱着昏迷的夜枭,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裂缝边缘。
最后一眼,我看到王离被数道银白射线交叉命中,他残破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被一股更大的、从裂缝深处爆发出的、混合着暗金与乳白的能量乱流吞没、消失……
“王离——!!!”
无声的呐喊在胸腔炸开。但我已无法停留。强大的吸力将我和夜枭猛地拽入那道深不见底、充满疯狂与未知的裂隙!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飞速上升、迅速变小的裂口,以及裂口外,那依旧在沸腾、在毁灭、在将最后一名白夷战士的身影彻底淹没的、暗金与暗红交织的、属于“星骸”的、无尽的怒潮。
冰冷、黑暗、失重、以及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再次降临。
这一次,坠落向的,是“囚笼”的伤口深处,是星兽的痛楚之源,是星图指引的终点,是“祖龙之气”渴望的彼岸,也是玄色玉佩隐隐引导的……未知之地。
是彻底湮灭的终点?
还是……另一段更加不可预测的旅程开端?
黑暗,吞没了一切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