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徐福，回来惩治这些不肖子孙 第2章 残城

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海水的咸腥，还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是亿万生灵尸骨沉埋腐烂后、又被海水浸泡了千万年的、深入骨髓的腐朽与死寂气息。我们三人挤在几块即将散架的破木板上，被漩涡无可抗拒的拖曳力拉扯着，撞进这片靛青色“琉璃穹顶”笼罩下的、纯粹漆黑的诡异海域。

眼前那座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古城废墟，随着距离拉近，轮廓愈发清晰，也愈发骇人。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倾颓城池。那些建筑的材质，在漆黑海水与头顶流转的靛青微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非木非玉的暗沉光泽，仿佛是某种凝固的、流淌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巨大的廊柱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弧度扭曲、盘旋向上，柱身雕刻的也非龙非凤，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介于生物与机械之间的扭曲形态，每一道纹路都透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邪异。

漩涡的力量在这里诡异地减弱了，水流变得粘稠而缓慢，托着我们如同飘零的落叶，向着废墟深处那团暗红色、如同巨大心脏般脉动不休的光源漂去。四周的寂静被放大到极致，只有海水偶尔冲刷过断壁残垣发出的、空洞而悠长的回响，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有节奏的嗡鸣，与那暗红光芒的脉动完全同步。

“这地方……不对劲。”王离独臂死死抠着木板边缘，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浸没在黑水中的建筑残骸，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太安静了……连条鱼都没有。”

何止没有鱼。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海水是死的，建筑是死的，连那暗红的光芒，也透着一股冰冷的、非生命体的死寂。仿佛一切生机，都在遥远的过去被彻底抹去、冻结、沉沦于此。

夜枭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喘，他猩红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影爪族血脉中对大地、对生命、对“祖灵”的感应，在这里遭到了最彻底的亵渎与冲击。他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建筑，用近乎梦呓的土语喃喃：“不是……祖灵的城……是……囚笼……是……坟墓……关着……可怕的东西……”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夜枭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这座沉没的古城，与其说是遗迹，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冰冷的水下陵墓。而陵墓中心那团暗红光芒，就是陪葬品，或者……被囚禁的墓主？

怀中的玉佩越来越烫，那滴暗金色液体勾勒出的扭曲符号，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我的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也带来一种诡异的、血脉相连般的悸动。这符号，与嬴政腰间那枚玉佩上的鸟虫篆，似是而非，更加古老，更加……邪性。它仿佛在呼吸，在召唤，与废墟深处那暗红光芒的脉动，逐渐同步。

“小心……”我嘶哑地警告，话音未落——

前方不远处，一截斜插入水中的巨大廊柱阴影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幽幽的、惨绿色的“灯火”。

不，不是灯火。是眼睛。

紧接着，是第三盏、第四盏……数十盏、上百盏！密密麻麻，如同鬼火，从周围每一处断壁残垣的阴影中亮起，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们。那目光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对闯入者的漠然与……审视。

是守卫？还是这座“坟墓”中滋生的某种东西？

“戒备！”王离低吼一声，独臂将残刀横在胸前，尽管他知道，面对这未知的存在，这柄凡铁毫无用处。

夜枭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野兽遇袭般的嘶鸣，身体弓起，指甲瞬间变得漆黑锐利。

我握紧了手中光芒已黯淡到极致的星钥碎片，将它挡在身前。碎片传来的冰凉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那些惨绿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我们，没有任何动作。我们的破木板，就在这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漂过一根根倾颓的巨柱，穿过一道道坍塌的拱门，向着那暗红光芒的核心靠近。

距离越近，压迫感越强。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腐朽死寂的气息中，开始掺杂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正在缓缓舒展身躯。暗红光芒的每一次脉动，都让周围的海水泛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也让我掌心的烙印灼痛加剧一分。

终于，我们穿过了最后一片如同巨兽肋骨般交错倒伏的巨型建筑残骸，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或者说，更加令人窒息。

那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完美的圆形广场，广场以某种暗沉发黑的奇异石材铺就，石板上刻满了与玉佩上类似的、扭曲繁复的符文，此刻正随着暗红光芒的脉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微光。广场中央，赫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超过百丈的圆形巨坑！巨坑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熔穿。而那团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正是从这巨坑的最深处散发出来，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

我们的破木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漂向巨坑边缘。

“不能过去！”夜枭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挣扎着想要跳船，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禁锢，动弹不得。

王离也发现了异常，他低吼着试图挥刀斩断那无形的牵引，刀锋却如同劈入粘稠的胶水，毫无作用。

我也感到一股庞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从巨坑深处传来，作用在怀中的玉佩上，或者说，作用在掌心那个滚烫的烙印上！是它在吸引我们过去！

就在木板即将触及巨坑边缘的刹那——

怀中的玉佩，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玉色，而是与坑底一模一样的、粘稠如血的暗红！玉佩上那道裂纹骤然扩大，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古老、苍凉、暴戾、贪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不甘的庞大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玉佩与掌心烙印的连接，狠狠冲入我的脑海！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七窍同时渗血，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混乱、颠倒的画面淹没：

——无尽星海中，一头庞大到无法形容、形似巨鲸却又生着九颗狰狞龙首的恐怖生物，在咆哮，在翻滚，它的鳞甲是星辰的碎片，它的呼吸是星云的吐纳……

——一道横贯星河的璀璨剑光落下，九颗龙首齐断，庞大的身躯被无数闪烁的符文锁链贯穿，拖向无底的深渊……

——坠落，永无止境的坠落，穿过冰冷死寂的归墟，最终沉入这片海域的最深处，被黑色的岩石、扭曲的建筑、无尽的符文镇压、封印……岁月流逝，它的血肉化为礁石，它的骨骼化为廊柱，它的不甘与怨恨，凝聚成了这团暗红的、脉动不息的光芒……

——无数穿着古老服饰、气息强大的人影，在广场上举行着某种残酷的祭祀，将捕获的“星海异族”乃至同族生灵投入巨坑，献祭给那团光芒，光芒则反馈出精纯却充满污染性的力量……

——一场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的变故，祭祀者死伤殆尽，古城崩塌沉没，一切重归死寂，唯有那团光芒，在封印中依旧微弱地搏动，等待着，渴望着……

“嬴……政……”一个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名字，夹杂在无数混乱的意念中，狠狠撞进我的意识深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是这被封印的恐怖存在在呼唤嬴政？！它认识嬴政？还是说……嬴政与这封印有关？！

画面戛然而止。庞大的意念潮水般退去，留下我如同从水底捞起，浑身湿透，剧烈喘息，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被撕裂又强行粘合。

“主公！”王离和夜枭焦急的呼喊将我拉回现实。

我勉强抬头，只见破木板已停在巨坑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散发暗红光芒的深渊。而手中的玉佩，已然彻底碎裂，化作一滩暗红色的、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的玉粉。玉粉并未散落，而是如同受到召唤，流淌着，凝聚着，最终在我掌心，重新形成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邪异的暗红符文！符文中心，有一点微弱却凝实的金光在闪烁——那是嬴政本命精血所化！

与此同时，巨坑深处那团暗红光芒，仿佛被彻底激活，脉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光芒大盛！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的吸力传来，目标直指我掌心新生的符文！不，是直指符文中心那点嬴政精血！

它在渴求这滴血！这滴蕴含着“真龙之气”、蕴含着嬴政生命本源与意志的精血！

“离开……快离开这里！”我嘶声吼道，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掌心那灼热得仿佛要烧穿骨头的符文甩掉，却无济于事。符文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吸附在皮肉上，并且正试图向更深处钻去！

轰隆隆——！！！

整个古城废墟开始剧烈震动！巨坑边缘的黑色石板纷纷龟裂，沉入深渊。四周那些扭曲建筑上，无数暗红的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血管般蔓延，将整个废墟连成一片邪恶而庞大的阵法！暗红光芒冲天而起，甚至冲破了靛青色的“琉璃穹顶”，将上方海域映照得一片血红！

海水开始沸腾，不是因热，而是被某种狂暴的能量搅动！巨大的气泡从深渊底部涌出，破裂时发出沉闷的巨响。那些原本静静悬浮在建筑阴影中的惨绿“眼睛”，此刻也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移动，向我们聚拢，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我们脚下的破木板，发出最后的呻吟，开始解体。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抓紧我！”我目眦欲裂，将残存的、所有混乱的力量——光暗星力、龙气、乃至灵魂本源——不顾一切地灌入掌心那该死的符文中！既然甩不掉，那就引爆它！哪怕同归于尽！

符文剧烈颤抖，中心那点金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周遭暗红光芒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巨坑深处的存在似乎被激怒，发出无声的咆哮，吸力再次暴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寂的星钥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内部那米粒大小的白色晶石残粒，猛地停止了微弱的旋转，然后……逆时针，疯狂倒转！

一股冰冷、纯粹、与暗红光芒的暴戾邪恶截然相反的秩序之力，如同冰河倒卷，从碎片中狂涌而出，顺着我的手臂，狠狠撞入掌心的暗红符文！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暗红符文发出凄厉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光芒急剧黯淡！那点嬴政精血所化的金光，在秩序之力的冲击下，竟被强行剥离了一丝，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金线，顺着我的经脉，逆流而上，直冲眉心！

“呃啊——！”我再次惨嚎，感觉脑袋仿佛要被劈开！无数不属于我的、破碎的记忆画面，混杂着嬴政的怒吼、狂笑、低语，强行塞入我的识海！那是嬴政炼制这玉佩、滴入精血时的记忆碎片！其中，赫然有关于这“海眼”、这“古城”、这被封印的“龙鲸”残骸、以及……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骇人听闻的计划的零星信息！

“以祖龙之血……为引……唤星骸之力……重定……乾坤……”

破碎的语句，却让我如坠冰窟！

嬴政他知道！他早就知道这里！这玉佩，这精血，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定位信标！一个……唤醒这被封印的恐怖存在的钥匙！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寻常的长生，而是……吞噬这“龙鲸”残骸的星骸本源，以此获得超越凡俗、乃至……凌驾星海的力量！

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是送上门来的、激活这最后一步的……祭品！

“嬴政——！！！”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悲凉。

然而，现实已不容我多想。星钥碎片爆发的秩序之力，与暗红符文的力量激烈冲突，在我掌心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漩涡。巨坑的吸力，四周逼近的诡异“眼睛”，脚下即将彻底散架的木板……一切都在将我们推向毁灭的深渊。

“跳！”我用最后一丝清明，对着王离和夜枭嘶吼，“跳进坑里！是死是活，赌一把！”

没有别的选择了！留在上面，必被这些诡异的东西撕碎，或者被失控的能量漩涡绞杀！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能直面那被封印的“龙鲸”，找到……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王离和夜枭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下一刻，我们三人，连同脚下最后的木板碎片，被那巨大的吸力与能量乱流卷起，抛向了那暗红光芒沸腾的、深不见底的巨坑！

坠落。

无尽的黑暗与暗红交织。

耳边是能量肆虐的尖啸，是巨兽苏醒的闷吼，是古城崩塌的轰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到的，是掌心那暗淡的暗红符文，与星钥碎片残留的、微弱的白光，如同两条纠缠的毒蛇，一起，坠向那猩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与希望的……深渊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