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山风格外凛冽。
我在王离和夜枭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站在狭窄的岩缝出口,俯瞰着脚下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曾经的望归湾已成焦土,碧海之上,白夷的舰影如同悬顶之剑。体内那冰火交织的微弱气流仍在缓慢流转,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也带来一种灵魂被撕扯的隐痛。“星涡之钥”紧贴后背,传来沉甸甸的冰凉触感,仿佛在提醒我背负的一切。
“主公,下山的路……不好走。”夜枭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凝重,“林子里……有‘东西’醒了,很危险。”他指向下方那片在阳光下显得静谧祥和、却暗藏无尽杀机的原始丛林。
“再危险,也得走。”我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等待的资本。每多停留一刻,幸存族人的希望就渺茫一分,阿纳克斯卷土重来的风险就大一分。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根本没有路,只有近乎垂直的陡坡、湿滑的苔藓、盘根错节的荆棘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我们九人,个个带伤,互相搀扶,用残破的兵刃砍断藤蔓,用布条缠绕手掌攀附岩壁,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重伤的王离几乎是被两名士卒轮流背着,夜枭和其族人则凭借惊人的山林本能在前探路,用黑曜石匕首在树干上留下隐秘的标记。
深入丛林,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枝叶和某种奇异花香的混合气味,闷热潮湿得令人窒息。参天巨木遮天蔽日,各种从未见过的毒虫在脚下穿梭,色彩斑斓的蛇类缠绕枝头,发出嘶嘶的警告。更令人不安的是,林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窸窣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小心!别碰那种红色的蘑菇!”夜枭突然低吼,用矛尖挑开一簇鲜艳如血的菌类,“‘泣血菇’,沾上就烂肉蚀骨!”
话音未落,侧前方灌木丛猛地晃动,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出,直取队伍中间伤势最重的士卒!那是一只形似猎豹、却浑身覆盖着骨板、尾巴带着锋利骨刺的怪猫!速度快得惊人!
“拦住它!”我厉喝,想拔剑,却牵动伤口,动作慢了一瞬。
嗖!一支黑曜石吹箭几乎同时从夜枭手中射出,精准地钉入了怪猫的眼窝!怪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攻势一滞。几乎同时,另一名影爪战士投出的回旋骨刃斩断了它的脊椎!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但危机并未解除。
“血腥味……会引来更多……”夜枭脸色难看,急促道,“快走!离开这里!”
我们不敢停留,拖着疲惫的身躯加速前行。然而,林中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更诡异。有能喷射腐蚀性粘液的巨大花苞,有潜伏在泥沼中、长满利齿的伪装水蛭,还有成群结队、牙齿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鸟……我们如同闯入了一座危机四伏的炼狱,每一步都伴随着死亡的危险。伤员的情况开始恶化,王离持续低烧,意识模糊。所剩无几的草药很快耗尽。
第三天黄昏,我们被迫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洞过夜。洞外暴雨倾盆,雷声隆隆。篝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绝望。
“主公……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找到族人了……”一名断臂的士卒靠着岩壁,声音虚弱。
我看着洞外如注的暴雨,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依旧微弱、却顽强维持着平衡的气流,心中焦灼如火。必须想办法!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否则,别说寻找族人,我们连这片丛林都走不出去!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星涡之钥”上。这柄剑,是钥匙,也是……媒介?它既能吞噬星核之力,是否……也能引导它,为我所用?哪怕只是一丝?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涌现。既然我的血能平衡光暗,那能否……主动引导这剑中的力量,来淬炼、修复这具残躯?就像……打铁需淬火?
赌!必须赌!
“替我护法。”我沉声对夜枭和王离(勉强清醒)说道,不容置疑。我盘膝坐下,将“星涡之钥”横于膝上,双手轻轻握住剑柄。
“主公!不可!”王离惊骇欲绝,“您的身体……”
“没有时间了。”我闭上眼,不再理会。精神集中,尝试着去感应剑身内那缓缓旋转的蓝白星涡,去沟通那残留在我经脉中的微弱气流。
起初,一片混沌,只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但我没有放弃,回忆着光暗能量对撞时那种灵魂层面的震颤,回忆着那苍老意念留下的模糊感应……渐渐地,我仿佛“看”到了——体内,极淡的蓝色冰线与白色暖流如同细小的溪流,在干涸的河床中艰难流淌;剑身内,那团星涡如同微缩的宇宙,静谧而浩瀚。
引导……不是强行抽取,而是……共鸣,是牵引。
我尝试着,用意念去轻轻触动经脉中的蓝色冰线。一丝微不可查的寒意,如同被唤醒的细蛇,顺着我的意志,缓缓流向剑柄。就在寒意接触剑柄的刹那——
嗡!
“星涡之钥”轻微一震,剑身中的蓝色星涡似乎亮了一丝!与此同时,一股精纯却极其微弱的冰寒气息,顺着剑柄反馈而回,流入我的经脉!所过之处,如同冰针刺穴,带来剧痛,却又奇异地压制了伤口的灼痛,甚至……仿佛在冻结那些破损的细微之处?!
有效!?
我强忍剧痛,如法炮制,再去引导那白色暖流。温暖的气息流入剑身,白色星涡微亮,反馈回一股更加微弱、却充满生机的暖意,流经之处,伤痛似乎被微微抚平,疲惫感也减轻了一分!
虽然过程缓慢、痛苦,且能引导的力量微乎其微,但这确是一条可行的路径!这剑,果然能作为桥梁,缓慢引导、转化星核之力,淬炼己身!
然而,这平衡极其脆弱。当我试图同时引导两者时,冰线与暖流立刻出现排斥,经脉如同要被再次撕裂!我赶紧停止,额头已布满冷汗。同时引导不行,必须交替进行,维持那种脆弱的动态平衡。
时间在痛苦而专注的淬炼中流逝。洞外暴雨未歇,洞内篝火渐弱。当我终于力竭,松开剑柄时,天色已微亮。虽然浑身如同散架,精神更是疲惫欲死,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似乎不再那么火烧火燎,体内那股虚弱感也减轻了一丝。最明显的是,握着剑柄的手,比之前稳了一丝。
“主公……”王离担忧地看着我。
“无妨。”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白天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艰难跋涉,夜晚我便抓紧一切时间,以意志为引,以“星涡之钥”为媒,忍受着非人的痛苦,一丝一丝地引导、淬炼着体内那点可怜的光暗星力。进步缓慢得令人绝望,但确实在一点点变强。对危险的感知更敏锐,脚步更稳,甚至一次遭遇潜伏在树冠的毒蛇时,我竟能凭借骤然提升的反应速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夜枭等人看向我的眼神,也愈发复杂。他们能感觉到我身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一种内敛却日益增长的危险气息。
第十五天,我们终于穿过了最茂密的丛林区,前方地势渐缓,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水浑浊的大河。根据夜枭的说法,渡过这条“怒涛河”,再往西走数日,便能抵达影爪族一处废弃的古老猎场,那里地势较高,相对安全,或许可以暂时栖身,也更容易打探消息。
但渡河,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河水湍急,暗流漩涡遍布,更有各种凶猛水兽。我们一无船只,二全员带伤。
就在我们沿着河岸寻找狭窄处时,王离突然指着对岸,声音颤抖:“主公……您看!那……那是不是……我们营地的旗?”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岸下游远处的河滩上,几片残破的、依稀可辨是蓬莱营地制式的布条,挂在一片被冲毁的灌木丛上,随风凄凉飘动!
是营地被毁时,被河水冲下来的?还是……有族人逃到了对岸?!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点亮!
“想办法过河!”我毫不犹豫下令。
然而,希望往往伴随着更大的危机。就在我们试图砍伐树木制作简易木筏时,下游河面,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正逆流而上,速度极快!
是船!但不是我们的船!也不是影爪族的独木舟!那船的形制……狭长,低矮,船帆是诡异的暗绿色!
是敌是友?!
“戒备!”我低吼,所有人瞬间缩回河岸边的芦苇丛中,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几艘怪船越来越近,船头上站立的身影也清晰可见——皮肤呈诡异的灰绿色,身材矮小精悍,穿着简陋的鱼皮甲,手持着一种奇特的、如同鱼叉般的武器,脸上带着残忍而麻木的表情。
不是白夷,也不是影爪族!是……新的土着部落?!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朝着我们之前来的方向,也就是……“星殒之渊”而去!
这些陌生的土着,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也被之前的惊天动静吸引而来?
荆棘之路,似乎通往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