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帆盗”围攻“彩贝岛”的消息,如同一声炸雷,将望归湾短暂的宁静击得粉碎。斥候带来的情报虽然模糊,但“五艘巨舰”、“火罐”、“一片火海”、“绿色求援焰火”这些字眼,已足够勾勒出一幅血腥而绝望的画面。那神秘的、拥有可怖力量的“海妖之爪”,不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星罗群岛的内海,将獠牙伸向了以富庶与神秘着称的“珊瑚民”。
观海阁内,空气凝固如铁。周文面色惨白,公输迁紧握双拳,赵午眼神锐利如鹰,陈敖则已手按剑柄,浑身肌肉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决定命运的命令。
救援?还是坐视?
“主公!”陈敖率先打破死寂,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血帆盗凶残,若任由其屠灭珊瑚民,下一个必是我等!末将请命,率‘探海舟’及所有快艇,即刻驰援!趁其立足未稳,或可击其侧翼,救出部分珊瑚民,亦能扬我之威,震慑群小!”
“不可!”周文急声反对,老成持重的他看得更远,“血帆盗势大,凶名昭着,其火器之利,犹在云汐国之上!我部新败于秦,舟师残破,士卒疲惫,元气未复,岂可再与强敌争锋?此去无异以卵击石!若再折损精锐,我等在这星罗群岛,将无立锥之地!”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珊瑚民被灭?”陈敖怒道,“唇亡齿寒!珊瑚民若亡,珍珠湾独木难支,巨木族狼子野心,届时我等夹在中间,更是死路一条!”
“可若是救援不成,反将血帆盗的注意力引到我等身上……”公输迁忧心忡忡,“我等造船、炼铁之术,若被其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赵午沉声道:“主公,斥候报,珊瑚民燃的是绿色求援焰火。此乃星罗群岛古老盟约中的最高求救信号,见信号而不救者,将为群岛共弃。珍珠湾、巨木族,乃至周边所有部落,定然也已看到。我等若按兵不动,恐失大义,日后难以在此立足。”
利弊权衡,生死一线。救援,风险巨大,可能提前与恐怖敌人正面冲突,甚至全军覆没。不救,则失道寡助,自绝于群岛部落之外,在这陌生海域将成为孤家寡人,覆亡亦是迟早之事。
我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巨浪酋长精明的眼神,硬木使者贪婪的嘴脸,以及那拓印下来的、诡异冰冷的“血帆”符号。星罗群岛不是世外桃源,这里同样弱肉强食,危机四伏。我们这群外来者,要想生存,就不能只做看客,必须下场博弈,而且……要赌得更大!
“赵午,”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珍珠湾和巨木族那边,可有动静?”
“回主公,我们的暗桩回报,珍珠湾聚落已敲响警鼓,战士集结,但巨浪酋长似在犹豫,并未立即出兵。巨木族方向,亦有船只调动迹象,但意图不明,可能想坐收渔利,也可能……想趁火打劫。”
果然如此!各方都在观望,等待别人先出手,保存实力,算计利益。
“好!他们不敢动,我们动!”我斩钉截铁,下达命令,“这不是意气之争,而是立威之战,更是求生之途!”
“陈敖!”
“末将在!”
“精选一百五十名最善水战、悍不畏死的勇士,全部配备强弓毒弩、公输先生新制的‘掌心雷’(小型震天雷)与藤牌!你亲自率领,乘‘探海舟’及两艘最快海鹘船,即刻出发!”
“诺!”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与血帆盗正面决战!是扰袭!是牵制!是利用速度与灵活,袭扰其外围舰船,吸引其注意力,为珊瑚民突围创造机会!一击即走,绝不可恋战!若事不可为,保全船只人员,迅速撤离!”
“末将明白!定不负主公重托!”
“公输先生!”
“属下在!”
“将库存一半的‘震天雷’交给陈敖!再赶制一批火箭,要快!”
“是!”
“赵午!”
“属下在!”
“你立刻亲自前往珍珠湾,面见巨浪酋长!告诉他,我蓬莱为维护星罗海道安宁,已毅然出兵驰援珊瑚民!请他速发援兵,前后夹击!若珍珠湾按兵不动,坐视盟友被屠,我蓬莱纵使战至一兵一卒,亦无愧于心!但此后,星罗群岛再无道义可言!”
“诺!属下必陈明利害!”
“周文!”
“老臣在!”
“坐镇望归湾,加强戒备,安抚人心!若……若我们失利,你便……便带着剩余族人,乘船向深海疏散,寻一生路吧!”我说出最坏的打算。
“主公!”周文老泪纵横,“老臣……誓与望归湾共存亡!”
命令既下,整个望归湾如同上紧的发条,瞬间高速运转起来。陈敖点齐人马,装备物资,登船起航,三艘战船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夜幕,驶向东南方向那片火光冲天的地狱。赵午则乘快舟,星夜赶往珍珠湾。
我独自立在观海阁上,望着陈敖船队消失在海平面下的帆影,心中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血帆盗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赌的是陈敖的勇猛与机变,赌的是巨浪酋长尚有几分血性与远见,更赌的是……那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线生机。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东方渐白,海天相接处,那抹不祥的红光似乎黯淡了一些,但轰鸣声隐约可闻,战况显然仍在持续。
午时刚过,珍珠湾方向终于有了动静!数十艘战船驶出港湾,为首的正是巨浪酋长的旗舰!船上战鼓擂响,旌旗招展,显然已决定出兵!赵午的游说起作用了!或是迫于道义,或是看到了我们出兵的决心,抑或是担心唇亡齿寒,巨浪酋长终于做出了选择!
然而,没等我稍稍心安,西面海域,也出现了大片帆影!巨木族的船队,终于也出动了!但他们的航向,却并非直指彩贝岛,而是……隐隐朝着珍珠湾船队的侧翼迂回过去!
“巨木族想干什么?”周文失声惊道。
我心中一沉。磐石头人!他想趁珍珠湾主力出击,后方空虚之际,偷袭?还是想等珍珠湾与血帆盗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局势愈发混乱险恶!
就在这时,一名了望塔上的哨兵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东南方!有船回来啦!是……是我们的船!”
我猛地冲到栏杆边,极目远眺。只见海天之际,一个黑点正艰难地向望归湾驶来,船帆破损,桅杆倾斜,正是那艘最快的海鹘船!只有一艘!陈敖的“探海舟”和另一艘呢?
海鹘船踉跄着驶入湾口,未等停稳,几名浑身焦黑、血迹斑斑的士卒便抬着一副担架冲上岸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左臂血肉模糊的陈敖!
“主公!”一名幸存校尉扑倒在地,痛哭失声,“陈将军他……为救珊瑚民一艘突围的船,被血帆盗的火罐击中……‘探海舟’为掩护我们……被……被击沉了!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探海舟”沉没、陈敖重伤的消息,我眼前仍是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代价,太惨重了!
“战果如何?珊瑚民呢?”我强压悲痛,急问。
“回主公!”校尉抬起泪眼,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我们虽败了,但……但成功了!陈将军带我们冲乱了血帆盗的阵脚,救出了十几船珊瑚民!珍珠湾的援军赶到时,血帆盗似乎……似乎也不想久战,竟……竟然拔锚撤退了!彩贝岛……保住了!”
保住了?血帆盗退走了?
我愕然抬头,望向东南方。海平面上,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正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珍珠湾船队的旌旗和……无数正朝着望归湾方向驶来的、样式各异的珊瑚民船只!
绿色求援焰火,换来了意想不到的结局。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也在这一刻,真正赢得了星罗群岛的……一席之地。
然而,我看着西面巨木族那逡巡不前的船队,看着怀中重伤昏迷的爱将,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与冰冷。抉择之后,是更复杂的局面,与更沉重的责任。
海外别府的基石,是用鲜血与烈火浇铸的。而未来的路,依旧遍布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