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弦于藏经阁内层的“怪异”行径,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虽不及决赛夺冠那般石破天惊,却也在外门弟子圈中激起了新的涟漪。有人嘲讽他不识货,白白浪费机缘;有人猜测他或许在寻找某种特定秘法;但更多的,是将此与他之前的“诡异”表现联系起来,愈发觉得此人神秘莫测,行为难以常理揣度。
而关于他“五行伪灵根杂役,数月间窜升至炼气六层,剑法诡谲”的传闻,也如同长了翅膀,穿透了内外门之间那层无形的屏障,飞入了青云门内峰某些弟子的耳中。
内门,是另一番天地。能入内门者,要么天资卓绝,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心志坚毅另有奇遇。他们享有更好的资源,更精深的传承,眼界自然也更高。一个外门小比冠军,或许能让他们稍加侧目,但绝不至于真正重视。然而,当这个冠军身上贴满了“五行伪灵根”、“劈柴三年”、“修为诡异暴增”、“身怀莫测剑术”等标签时,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好奇,往往是探究的开端。而探究,常常伴随着试探,乃至……觊觎。
惊雷峰,因赵干之事,对陆清弦的关注最为“密切”。这一日,峰内一座清雅的精舍中,数名身着内门青衣的弟子正聚在一处。其中一人,身形颀长,面容白净,眉眼间带着几分与赵干相似的倨傲,正是惊雷峰内门弟子周通,修为已达炼气八层,在内门也算小有名气。
“周师兄,你听说了吗?那个叫陆清弦的外门小子,前几日去了藏经阁内层,结果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翻一通,专挑些破烂残缺的典籍看,惹得值守的刘师兄都直摇头。” 一名尖嘴猴腮的弟子谄笑着说道。
“哼,跳梁小丑,哗众取宠罢了。” 周通把玩着手中一枚雷光隐隐的玉珏,嗤笑道,“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杂役,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骤然得势,不知该如何使用那机会罢了。”
另一名弟子接口道:“话虽如此,但这小子确实邪门。赵干师弟……唉,竟败在他手,还伤得那般重。听说惊雷子长老都动了怒。周师兄,您与赵师弟素来交好,难道就看着那小子在外门逍遥?”
周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与赵干虽非至交,但同属一峰,平日也有些往来。赵干惨败,连带着惊雷峰都颜面无光,他作为内门师兄,心中自然不悦。更重要的是,他对陆清弦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也生出了几分兴趣。能让一个五行伪灵根、三年无寸进的废物,在短短数月内脱胎换骨,甚至击败赵干,这秘密恐怕非同小可。
“逍遥?” 周通放下玉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侥幸得了点机缘、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小子,也配谈逍遥?既然诸位师弟都这么说,那我便去‘指点’他一番,也好让他明白,内门与外门,到底是不同的天地。顺便……看看他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众人闻言,皆露出会意的笑容。
次日午后,一道青色身影驾驭着一柄闪着雷光的飞剑,自惊雷峰破空而下,掠过重重山峦,最终落在了杂役院后山那片略显荒僻的区域。飞剑收起,露出周通那张带着审视与傲然的脸。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青色内门服饰,目光扫过那几座简陋的洞府,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嫌弃此地的“贫瘠”,随即,他便径直朝着陆清弦洞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并未掩饰气息,炼气八层的灵压虽未全力释放,但已让这片区域的空气变得凝重。正在洞府外空地上练习《铁衣诀》的王大锤,只觉心头一沉,仿佛被巨石压住,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抬头,看到那一身醒目青衣、气息渊深的周通,脸色骤变。
“内门弟子!” 王大锤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对洞内低吼一声:“陆师兄!有人来了!” 同时横跨一步,如同铁塔般挡在了洞口,尽管面对内门弟子的威压让他气血翻腾,但他眼神坚定,毫不退缩。
苏小婉、林薇等人也闻声从各自洞府或附近赶来,看到周通,皆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聚拢在王大锤身后,神色紧张。内门弟子亲自找上门,绝非好事。
周通对王大锤等人的戒备视若无睹,目光直接越过他们,投向那紧闭的石门,朗声道:“内门惊雷峰,周通。陆清弦师弟可在?听闻师弟天纵奇才,于外门大放异彩,周某特来拜访,交流道法。”
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洞府之内。
石门缓缓打开。
陆清弦一袭灰衣,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他目光在周通身上一扫,便已将来人修为、气息看了个大概。炼气八层,雷属性灵力精纯,但隐隐有些浮躁,不如赵干那般凝练。身上的内门青衣,在此地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是内门的周师兄,有失远迎。” 陆清弦拱手,不卑不亢,“不知周师兄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周通打量着陆清弦,眼中审视意味更浓。眼前少年气息沉稳,目光清澈,面对自己这个内门师兄,竟无半分局促或敬畏,这份心性,确实不像普通外门弟子。他心中对陆清弦“身怀秘密”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也没什么大事。” 周通负手而立,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只是听闻陆师弟以五行伪灵根之资,短短数月便从炼气二层直入六层,更掌握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术,连赵干师弟都败于你手。这般进境,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师弟修炼的是何等奇功妙法?师承何处?可否为周某解惑?”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质疑修为暴涨,打探功法来历,甚至隐隐有指责其修炼邪法、或得了不该得之物的意思。
王大锤等人闻言,脸上皆露出怒色。苏小婉更是气得小脸发白,紧紧攥住了衣角。
陆清弦脸上却无丝毫波澜,平静道:“周师兄谬赞了。师弟资质愚钝,所谓进境,不过是厚积薄发,偶有所悟,加上勤学不辍罢了。至于功法,皆是宗门所传基础,并无特异。剑术更是自己胡乱琢磨,不成体系,能胜赵师兄,实属侥幸,亦是赵师兄大意,未尽全力之故。”
一番话,将周通的质疑轻描淡写地推开,把功劳归于“积累”、“苦练”和“运气”,姿态放得很低,却滴水不漏。
周通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种官方说辞,他自然不信。“哦?胡乱琢磨,便能破去赵师弟的‘雷龙啸’?陆师弟过谦了。不若这样,周某见猎心喜,想与师弟‘切磋’一二,也好亲身领教一下师弟那精妙绝伦的剑术,顺便……指点师弟一二,如何?”
切磋是假,逼陆清弦出手,窥探其虚实是真!内门师兄“指点”外门师弟,名正言顺。
陆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周师兄好意,师弟心领。只是师弟前番决赛,灵力损耗颇巨,伤势也未曾痊愈,至今气息未平。此时与师兄切磋,恐难以发挥,也怠慢了师兄。不如待师弟将养些时日,再向师兄请教?”
以伤势未愈、状态不佳为由拒绝,合情合理。周通若强行逼迫,便有欺压伤患、恃强凌弱之嫌,传出去不好听。
周通脸色微沉。他没想到陆清弦如此油滑,拒绝得这般干脆。但他今日前来,岂能空手而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陆师弟有伤在身,那武斗便罢了。” 周通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我等修士,求的乃是长生大道,斗法厮杀不过是护道手段。真正的天才,绝非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对于丹、器、阵、符、灵植、驯兽等诸多杂学,亦需有所涉猎,方能明悟天地至理,夯实道基。不若,你我比试一番‘杂学’如何?”
他顿了一顿,语气带着挑衅:“就比炼丹与基础阵法!这两样,最是考验修士的耐心、细致与对灵力的精微操控,也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底蕴。陆师弟既能在外门大比夺魁,想必于这些‘小道’上,也该有些造诣吧?莫非……师弟只精于厮杀,对这些安身立命、探索大道的学问,一窍不通?”
这一招可谓刁钻。以“杂学”比试为名,避开陆清弦“伤势”的借口。若陆清弦不敢应战,或表现拙劣,便可坐实其“只知杀戮、底蕴浅薄、侥幸获胜”的名声,打击其声望。若应战,周通自忖以自己内门弟子的见识和积累,碾压一个外门杂役出身的陆清弦,还不是手到擒来?正好可杀杀他的威风,也可在比试中进一步观察其底细。
周围聚集过来的外门弟子越来越多,闻言都窃窃私语起来。内门师兄挑战外门师弟比试杂学?这可是新鲜事!众人目光都聚焦在陆清弦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陆清弦沉默片刻,目光平静地与周通对视。脑海中,那浩瀚如烟的知识库中,关于炼丹、阵法的海量信息瞬间流淌而过。从最基础的原理,到各种偏门技巧,甚至许多可能已经失传的古法、被修正的谬误……应有尽有。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周师兄所言,确有道理。修仙之道,包罗万象,确非仅有斗法一途。”
他顿了顿,在周通略显得意的目光中,继续道:“既然周师兄有兴致指点,那师弟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这比试如何个比法?胜负又如何裁定?”
他应战了!
周通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朗声道:“简单!三日后,就在这杂役院,你我当众比试!炼丹,各炼一炉,以成丹品质、数量论高下!阵法,各布一阵,由对方破解,以破阵时间短者为胜!至于裁定,届时可请一位精擅此道的外门执事,或由在场诸位同门共同见证!如何?”
“可。” 陆清弦点头。
“好!那便说定了!三日后,辰时,不见不散!” 周通大笑一声,仿佛胜券在握,又深深看了陆清弦一眼,仿佛要看穿他平静外表下的虚实,随即一甩袖袍,转身驾驭飞剑,化作一道青光破空而去,留下阵阵低沉的雷鸣余音。
待周通身影消失在天际,周围的压抑感才骤然一松。王大锤急忙上前,担忧道:“陆师兄,你怎么能答应他?他是内门弟子,见识肯定比我们广!”
苏小婉也急道:“是啊陆师兄,炼丹、阵法……这……”
陆清弦转过身,对众人安抚地笑了笑:“无妨。既然他想比,那便比一比。正好,也看看我这段时间,到底学了些什么。”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外门弟子,平静地走回洞府。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外门,甚至再次引起了内门部分弟子的好奇。
内门惊雷峰弟子周通,约战外门新科冠军陆清弦,不比修为,比试炼丹与基础阵法!
一场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的“较量”,即将在三日后的杂役院上演。无数道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不起眼的洞府,投向了那个总能带来“意外”的灰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