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堆静默地横亘在前方,如同巨兽死后散落的嶙峋骨骸。那些暗红色的发光藤蔓,如同血管般缠绕其上,散发出不祥的微光。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臊气味,此刻已变得清晰可闻,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野兽巢穴特有的、混合了粪便、腐肉与浓郁体味的恶臭。四周死寂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微风拂过石缝时,发出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赵干、张炎、陈锋等人,此刻都已全神戒备。他们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自然能察觉到这环境的异常。那若有若无的咆哮声虽未再响起,但这诡异的寂静和越来越浓的恶臭,无不预示着巨大的危险。
“赵师兄,此地……恐怕真有古怪。” 陈锋按着剑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乱石堆的每一个阴影角落,声音低沉。
张炎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体表隐隐有赤红色的火灵流转,灼热的气息将靠近的湿冷雾气微微驱散。“管他什么古怪,若真有好东西,抢了便是!难不成还能……”
“闭嘴!” 赵干低喝一声,打断了张炎,他眉头紧锁,目光死死锁定陆清弦指向的那片微光闪烁的雾气后方。“先探清楚。”
他看向身旁一名炼气四层巅峰、身形瘦削、以速度见长的队员,命令道:“刘师弟,你去前面看看,不要靠太近,注意隐蔽,若有异常,立刻退回。”
那刘姓弟子脸色微白,显然对这任务极为抗拒,但不敢违抗赵干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他身法确实不错,脚尖在乱石间轻点,如同灵猫,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逐渐靠近了那片散发着微光的浓雾区域。
陆清弦静静地站在赵干侧后方,低眉顺眼,仿佛一个无害的带路人。然而,他的《听风辨位术》早已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他不仅能“听”到刘姓弟子踩碎细微苔藓的声响,更能“听”到乱石堆深处,那被厚重岩石和泥土掩盖之下,传来的、如同闷雷般低沉、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粗重、压抑的呼吸——不止一个!至少有七八个庞然大物,正蛰伏在黑暗之中!它们似乎处于一种半沉睡、半警戒的状态。
刘姓弟子已经摸到了乱石堆边缘,距离那微光闪烁的浓雾仅剩不到三丈。他停下脚步,伏低身体,极力瞪大眼睛,想要看穿雾气。然而,除了那朦胧的、仿佛来自某种特殊发光苔藓的微光,他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崖壁,没有月影花,只有更多的乱石和藤蔓。
“赵师兄,” 他回头,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放松,压低声音喊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会发光的苔藓,没看到崖壁和花……”
就在他“花”字尾音尚未完全落下的刹那——
“哎呀!”
站在赵干侧后方的陆清弦,脚下“似乎”突然被一根横生的、暗红色的藤蔓根茎绊了一下!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为了保持平衡,他“手忙脚乱”地挥舞手臂,右手“恰好”擦过腰间悬挂杂物的小袋。
“咻——!”
一枚约莫指节大小、边缘锋利的灰白色石子,从他指间“脱手飞出”!这石子看似普通,但在脱手的瞬间,被陆清弦以“灵力化丝”的技巧,悄无声息地灌注了一丝极其精纯平和的“混元一气”,使其飞行轨迹更加稳定、速度更快,且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奇异的震荡韵律!
石子划破空气,带着微弱的尖啸,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越过前方刘姓弟子的头顶,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乱石堆深处,一块半掩在泥土和藤蔓中、颜色呈暗金与深灰交织、表面异常光滑圆润、约莫脸盆大小的奇异石块之上!
“咚——!!!”
没有预想中石子撞击岩石的脆响,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厚重、仿佛敲击在一面巨大空心鼓上的轰鸣!声音浑厚悠长,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炸开,在寂静的林中回荡,远远传了出去!
这绝非普通石头!这声音……更像是某种警报,或者召集同类的信号!
“什么声音?!” 赵干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那块石头……” 陈锋也失声惊呼。
然而,一切都晚了。
“吼——!!!”
“嗷呜——!!!”
“轰!!!”
就在那“钟鸣石”发出巨响的下一瞬,乱石堆后方,那浓雾笼罩的深处,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骤然爆发出数道震耳欲聋、充满了暴戾与狂怒的嘶吼咆哮!声音之巨,震得地面碎石簌簌跳动,空气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庞然大物在狂奔!
“轰!轰!轰!”
乱石堆后方,烟尘与雾气猛地炸开!七八道如同小山般雄壮、浑身覆盖着钢针般坚硬黑毛、肌肉虬结如同岩石垒砌、獠牙外露、双目猩红如血的巨大身影,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和滔天煞气,狂冲而出!
正是铁背山魈!而且不是一头两头,是足足八头!其中为首那头,体型比其他同类大出一圈,肩高接近一丈,额顶有一撮醒目的白毛,气息赫然达到了一阶上品巅峰,距离二阶也仅差一线!它那猩红的眼睛,在冲出浓雾的瞬间,就死死锁定了距离巢穴入口最近、吓得呆立当场的刘姓弟子,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赵干小队众人!
被入侵领地!被惊扰沉睡!尤其是那声“钟鸣石”的巨响,在铁背山魈的认知中,是最高级别的挑衅和警报!
“吼——!!!”
山魈头领仰天发出一声怒到极致的咆哮,粗壮如同梁柱的双臂猛然捶打自己岩石般的胸膛,发出咚咚战鼓般的闷响。它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后肢猛然蹬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直扑向刘姓弟子!水缸大小的拳头撕裂空气,尚未及体,那狂暴的劲风已压得刘姓弟子呼吸停滞,面如死灰!
“是铁背山魈!群居的!快退!” 陈锋骇然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结阵!防御!” 张炎也狂吼,体表赤焰暴涨,但面对那山魈头领排山倒海般的一拳,他竟生出一股无法抗衡的绝望感。
赵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终于明白了!什么百年月影花,什么崖壁宝地,全都是陷阱!这陆清弦,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故意把他们引到这山魈巢穴,故意制造声响惊动这些畜生!
“混账!陆清弦!你竟敢阴我!!” 赵干目眦欲裂,猛地扭头看向陆清弦原本站立的位置,眼中喷薄出滔天的怒火和杀意,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然而,就在山魈怒吼冲出、赵干惊怒回头的同一刹那——
陆清弦动了!
在山魈头领咆哮、地面震动、赵干等人注意力被彻底吸引的瞬间,陆清弦那原本“踉跄扑倒”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和迅捷,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起!脚下《九天雷遁步》的“雷闪”技巧第一次在秘境中全力施展,虽未引动雷光,但速度已然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那扑向刘姓弟子的山魈头领,也没有看惊怒交加的赵干。他在起身的瞬间,右手并指如剑,向着左侧茂密丛林深处某个预定的方向,凌空一点!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没入黑暗。
同时,他口中发出一声短促、清晰、不容置疑的低喝:
“走!”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向着与赵干小队来时方向呈九十度夹角的、一处被厚重藤蔓和发光灌木遮掩的狭窄缝隙,电射而去!那里,是他早已通过地图选定好的、远离山魈巢穴核心、且相对隐蔽的撤退路线!
苏小婉、林薇、周明、铁山四人,虽然也被山魈出现的恐怖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但他们一直牢记着陆清弦之前的眼神和那句“听我指挥”。在山魈怒吼、陆清弦低喝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和对陆清弦的信任,让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跟随着陆清弦化作的灰影,一头扎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动作虽显仓皇,却毫无滞涩,显然在之前的行军中,陆清弦早已通过手势或眼神,让他们熟悉了这条“备用退路”。
从山魈暴起,到陆清弦带队撤离,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快得让赵干小队大部分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带路人”已经跑了!
“轰——!!!”
身后,传来山魈头领巨拳砸落地面的恐怖巨响,夹杂着刘姓弟子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以及岩石崩裂、土浪冲天的声音。显然,那名倒霉的炼气四层巅峰弟子,在山魈头领盛怒一击之下,凶多吉少。
紧接着,是更多山魈兴奋嗜血的咆哮,赵干气急败坏的怒吼,张炎、陈锋等人仓促应战的呼喝,以及狂暴灵力对撞的轰鸣!
混乱,杀戮,怒吼,惨叫……瞬间在那片乱石堆前爆发,如同上演一场血腥的炼狱戏剧。
而陆清弦,已经带着四名队员,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茂密幽暗的丛林深处,将身后那片血腥的战场和暴怒的山魈群,彻底留给了赵干小队。
祸水东引,金蝉脱壳。
计划,完美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