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云殿,重见天日,陆清弦却无半分轻松。主峰之巅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他谢过引路的陈松,正准备独自返回后山,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陆师侄,留步。”
陆清弦转身,只见吴执事从青云殿侧方的一道偏门中走出,快步向他走来。此时的吴执事,脸上少了在殿中的那份近乎僵硬的恭敬,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神色,目光在陆清弦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近乎无奈的示好?
“吴执事。” 陆清弦拱手行礼,神色平静如常。
吴执事走到近前,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这才压低声音道:“陆师侄,明心长老……对你印象颇佳。”
他顿了顿,观察着陆清弦的反应,见其依旧平静,才继续道:“你带回的那枚黑色骨牌,已由刘长老亲自送往内门‘鉴真阁’,由几位专研魔道、邪物、上古符文的长老共同鉴定。此事,牵扯恐怕不小,已非单纯的外门弟子遇袭那么简单。”
陆清弦心头微凛,果然,那骨牌是关键。
吴执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宗门高层已然警觉,暗中加强了内外巡查,尤其是对弟子行踪、资源流通,以及……某些可能存在嫌疑之人。明心长老甚至暗示,执事堂与监察殿已开始秘密排查内鬼。”
他看了一眼陆清弦,意味深长地道:“你此次立下大功,名扬内外,固然是机遇,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坏了某些人的事,又展现出如此潜力,恐怕早已被某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盯上了。今后行事,需更加谨言慎行,尤其在宗门之外,切不可再如这次般……冒险。”
这番话,看似提醒,实则透露了重要信息:宗门已开始内部清洗,而那骨牌背后的势力,可能比预想的更庞大、更危险。而他陆清弦,因为这次“冒头”,已然从潜在的“猎物”,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障碍”乃至“目标”。
“多谢吴执事提点,弟子铭记于心。” 陆清弦诚恳道谢。不管吴执事是出于何种目的(或许是为了缓和关系,或许只是传达高层的意思),这番话确实对他有用。
吴执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撤去禁制,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或许,他也感觉到了这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以及自身地位的微妙变化。
陆清弦站在原地,目送吴执事走远,眼神愈发深邃。他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返回洞府。
回到后山,他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使用了那进入“藏经阁·奇物鉴析室”的三个时辰权限。这一次,他目标极其明确。他没有再贪多务得,去翻阅那些浩如烟海的杂学奇闻,而是径直找到了管理此地的执事,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三个时辰后,陆清弦带着几枚新复制的玉简,离开了藏经阁。玉简中记载的,是他精心挑选的内容:一门完整的玄阶上品敛息隐匿秘术——《潜龙诀》(此诀比《龟息藏元术》更加精妙,不仅能隐藏修为气息,更能模拟周遭环境灵力波动,甚至短时间融入阴影,对神识探查有极强抗性);一部关于《南疆魔道源流与常见邪物辨识》的残缺秘录(其中提到了几种与黑色骨牌符文风格近似的古老邪祀标记);一卷记载了十数种罕见混合毒素特性与解毒思路的《奇毒百解》(残卷);以及一篇专门论述如何以特定观想法、灵力运转守护识海、抵御外魔入侵的《清心守神篇》。
这些都是针对性极强、能立刻提升他生存能力和应对未来可能危机的宝贵知识。至于奖励的巨额贡献点和灵石,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大半兑换成了精进修为的“凝元丹”、“地心灵乳”,滋养壮大神魂的“养神露”,以及一批品质上佳的“青罡铁”、“风纹铜”等材料,用于改进和批量炼制“剑镖”。
资源到位,知识到手,陆清弦再无犹豫,宣布正式闭关。
静室石门轰然关闭,与外界彻底隔绝。陆清弦盘膝坐于聚灵阵中,先将《潜龙诀》的功法要诀仔细研读数遍,结合自身对敛息、隐匿的理解,以及“匠心”感悟带来的对细节和“融入”的独特体会,开始初步修习。不过数日,他便已掌握其基础运转法门,与原有的敛息术结合,效果倍增。此刻他若全力收敛,恐怕筑基初期的修士,若不刻意以神识仔细扫描,都难以察觉其存在。
接着,他开始系统性地回顾、消化黑风荒漠一战。与炼气八层魔修的生死搏杀,尤其是最后那凝聚全部精气神、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一击毙敌的过程,让他的实战经验、对时机的把握、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都有了质的飞跃。他对乙木雷霆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开始尝试将“灵燔手”中蕴含的那一丝纯阳“火意”,以更精妙的方式融入剑气或法器之中,使其附带一丝“破邪阳炎”的属性,这对阴邪之力的克制将更强。
与此同时,他对“剑镖”的改进也有了新思路。新兑换的“青罡铁”质地更坚,灵力传导性更佳;“风纹铜”能有效降低破空阻力。他尝试在镖身内部铭刻的复合微型符文中,加入一丝从“破邪阳炎”意念中简化出的符文片段,使得激发后的剑镖,不仅速度、穿透力大增,更能对阴魂、邪祟类目标造成额外的“灼烧”伤害。虽然炼制难度和成本再次提升,但威力也水涨船高。
就在陆清弦潜心闭关,消化所得,冲击瓶颈之时,洞府外的世界,也并未停滞。
王大锤在成功锻造出凡品战锤胚体后,信心大增。他将陆清弦传授的“沉金法”与自身土属性灵力结合得越发娴熟,耗费月余时间,反复锤炼,终于打造出了一面完整的、盾面刻画着简易“厚土”纹路的凡品上阶盾牌。此盾虽无灵性,但厚重坚固无比,足以抵御炼气中期修士的普通法术轰击,让他这个“肉盾”的防御能力大大提升。他对炼器的热情更加高涨,开始尝试处理更复杂的材料组合。
林薇则在阵法一道上继续精进。她成功地将几种低阶预警符的激发原理,更深层地融入到洞府外围的警戒阵法节点中,使得阵法被触发时,不仅能示警,还能根据闯入者的灵力属性、强度,释放出不同频率和类型的警示波动,让留守之人能更快判断情况。她甚至开始钻研一些简单幻阵的布置,虽然威力聊胜于无,但思路的开拓让她获益匪浅。
苏小婉的变化最为明显。黑风荒漠的经历让她褪去了最后一丝怯懦。她将大部分奖励的贡献点都换成了各类药材和药理典籍,日夜钻研。改良后的“腐骨散”,腐蚀性和对灵力的干扰性更强;新配制的“回春止血膏”,疗效比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好上三成;她还从《奇毒百解》残卷中得到启发,尝试配制一种能令人暂时灵力运转滞涩的“软筋散”,虽未完全成功,但已初见眉目。她的药室,已然成了洞府内另一处“禁地”,时不时飘出古怪的药味。
周明和铁山这对搭档也成果颇丰。两人结伴在青云门周边相对安全的区域活动越发频繁,凭借日益丰富的知识和独特的感知,他们不仅带回了更多有用的低阶灵草和矿石样本,更是发现了一条位于后山深处、人迹罕至的幽邃裂缝,在其中感受到了微弱的、属于“墨钢”矿脉特有的阴寒锐金之气。墨钢是炼制某些特殊法器、飞剑的优质材料,虽然这条矿脉品质和储量未知,但无疑是一个潜在的资源点。
整个小团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稳步前行,互相扶持,默默积蓄着力量。洞府内,充满了积极向上、踏实钻研的氛围,与外界隐隐的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门,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执事堂的紧急通告依旧张贴,但谈论魔修袭击的声音渐渐少了,被更多关于“内门大比临近”、“某某师兄又突破了”、“坊市新到了什么好东西”等话题取代。然而,有心人却能察觉到许多不寻常的细节:执事堂的巡查弟子出现的频率明显增高,且不再局限于固定路线;一些平日里喜欢独来独往、或行踪诡秘的弟子,似乎受到了更密切的“关注”;任务堂对弟子领取外出任务的审核,严格到近乎苛刻;甚至连坊市间某些敏感物资的流通,都变得晦涩起来。
一种无声的紧张,如同不断上涨的暗潮,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弥漫。关于魔修的恐惧或许淡了,但另一种对于未知变故、对于内部清洗、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比”与可能伴随的“风雨”的压抑感,却如同阴云般笼罩在许多弟子心头。内门大比的日期越来越近,这本该是外门弟子最为热血沸腾、奋力一搏的时刻,可今年,这份期待中,却掺杂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不安。
外部的威胁与内部的暗流,似乎在这大比前夕,微妙地交织、发酵,酝酿着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风暴。
洞府深处,静室之内。
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雾状,盘旋在陆清弦周身,被他以《混元一气诀》贪婪地吸纳、炼化。体内,精纯平和的“混元一气”如同奔腾的大河,在拓宽坚韧的经脉中汹涌流转,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那层横亘在炼气七层与八层之间的无形壁垒。凝元丹、地心灵乳的精纯药力不断化开,融入灵力洪流,使其越发磅礴浩瀚。
陆清弦的心神,沉静如古井,却又明亮如镜。过往的战斗感悟、新得的功法精要、对器、阵、符、丹的种种理解,如同百川归海,融入他对“道”、对“力量”、对“自身”的认知之中。神识在“养神露”的滋养下,越发凝练强大,对灵力的操控精细入微。
某一刻,奔流的灵力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陆清弦福至心灵,意念引导着所有灵力,如同蓄势已久的洪峰,向着那层壁垒,发起了最后、也是最猛烈的一次冲击!
“轰——!”
无声的巨响,响彻于体内,震荡于识海。那层坚固的壁垒,在这一往无前的冲击下,轰然破碎!更加广阔、深邃的经脉空间展露眼前,灵力欢呼着涌入新的循环,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向上猛地攀升,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内蕴锋芒!
炼气八层,水到渠成!
陆清弦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犹如暗夜星辰,更深处,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锐利无比。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气息迅速内敛,恢复平静,只有眼神中的沉静与坚定,比闭关前更胜十倍。
他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从前的强大灵力,以及更加敏锐清晰的神识,心中一片澄明。
“炼气八层,成了。”
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看到了洞府外那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天地,看到了西北荒漠可能潜藏的腥风,看到了内门大比擂台的喧嚣,也看到了更高处,那些或欣赏、或忌惮、或充满恶意的目光。
“之后……”
他重新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运转功法,稳固这来之不易的新境界,同时,脑海中无数的念头与计划飞速流转、成形。
“无论是内门大比,还是外面的风雨,都需要更强的实力去应对。”
静室重归寂静,只有灵力流转的微弱嗡鸣,以及一颗变得越发坚韧、清醒、且充满斗志的道心,在黑暗中,静静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