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洞府内,昏黄的油灯驱散了石壁的阴冷,将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映照得格外生动。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与烟火气,此刻却被一种近乎沸腾的欢欣所取代。
“陆师兄!冠军!你是冠军!” 王大锤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挥舞,铜铃大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绕着不大的洞府走了好几圈,仿佛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的狂喜,最终一巴掌拍在旁边坚实的石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哈哈!痛快!太痛快了!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杂役院出来的!”
苏小婉双手捂着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太过高兴。她看着陆清弦,声音带着哽咽:“陆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她想起数月前雷鸣谷的惊魂,想起小比前夜的忐忑,想起擂台上一次次的惊险,所有的担忧和付出,在此刻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骄傲。
林薇、周明、铁山三人也激动不已,他们虽然未能走得更远,但作为这支“酱油队”的一员,亲眼见证了陆清弦从被众人鄙夷的“灾星”到光芒万丈的冠军全过程,与有荣焉。周明甚至拿出珍藏的一点劣质灵茶,手忙脚乱地烧水沏茶,说要“以茶代酒”庆贺。
洞府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扬眉吐气的畅快交织在一起,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气氛中心,引发这一切的陆清弦,神色却始终平静如常。他接过周明递来的、热气腾腾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兴奋的脸庞。
“庆祝一下就好。” 他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警醒力量,“但切记,不可忘形,更不可张扬。”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今日之后,盯着我们的眼睛,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心存恶意者……只怕也不会少。这冠军带来的不仅是荣耀和奖励,更是无形的靶子和潜在的麻烦。”
他看向王大锤:“王师兄,你性子直爽,喜怒形于色,这是优点,但此刻更需谨言慎行,莫要与人争执,徒惹是非。”
又看向苏小婉:“小婉师妹,你的药散愈发精妙,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平日配制也需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在人前显露太多。”
“林师姐,洞府周围的警戒阵法,还需加强,尤其是夜晚。”
“周师兄,铁师兄,你们也一样,近期若无必要,尽量减少外出,专心修炼。”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头凛然,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被凝重取代。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经陆清弦一点拨,立刻明白了其中利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皆然。
待众人情绪平复,陆清弦才示意大家围坐下来。他先将那象征“内门备选弟子”身份的玉牌挂在腰间最显眼处——这是一种必要的姿态,也是对潜在麻烦的一种威慑。然后,才开始仔细清点其他奖励。
五百枚上品灵石被装入一个专用的储物袋中,甫一打开,精纯浓郁的灵气便扑面而来,让洞府内的灵气浓度都瞬间提升了一截。灵石晶莹剔透,内蕴光华流转,远非中下品灵石可比。王大锤等人何曾见过如此多的上品灵石,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三瓶三品“凝元丹”,每瓶十粒,丹丸圆润,呈淡金色,隐隐有云纹环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此丹对炼气中期修士夯实基础、快速积累灵力有奇效,在外门坊市中一粒都价值不菲,此刻却有整整三十粒!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枚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的紫檀令牌。令牌正面浮雕着“藏经”二字,背面则是一个繁复的“内”字徽记,隐隐有空间波动流转。这便是进入藏经阁内层区域(非核心)的唯一凭证,仅可使用一次,机会珍贵无比。
“内门备选弟子……藏经阁内层……” 周明喃喃道,眼中充满了向往,“陆师弟,你这真是一步登天了。只要能筑基,内门几乎是板上钉钉。”
陆清弦点点头,将所有物品小心收起。奖励之丰厚,确实远超预期,尤其是藏经阁内层的进入资格和内门备选弟子身份,其长远价值甚至超过眼前的灵石丹药。但他心中并无多少激动,反而更加警惕。宗门给予如此厚赏,既是激励,恐怕也是一种无形的“定价”和“标记”。
就在他们于洞府内低声商议之时,外面的世界早已因这场决赛的结果而彻底沸腾。
“听说了吗?冠军是陆清弦!那个杂役陆三年!”
“我的天!炼气六层!他一直隐藏修为!”
“那是什么剑法?太快了!我都没看清!”
“赵干师兄……唉,听说伤得很重,吐血昏迷,道心都受损了……”
“这下惊雷峰的脸可丢大了!”
“你们说,这陆清弦是不是得了什么上古传承?还是被哪位隐世长老看中偷偷培养了?”
“五行伪灵根啊!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太邪门了!”
类似的议论,在膳堂、在演武场、在每一条山道上,如同野火般蔓延。陆清弦的名字,以狂风暴雨般的姿态,席卷了青云门外门的每一个角落。佩服其逆袭的,嫉妒其机缘的,怀疑其手段的,想要探寻其秘密的……种种情绪交织,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过往“陆三年”的落魄与如今冠军的荣耀形成的巨大反差,更增添了无数神秘的猜想,使得关于他身怀重宝、偶得逆天传承的流言愈演愈烈。
惊雷峰,气氛却是截然相反的凝重与压抑。
赵干被紧急送回峰内最好的疗伤静室,由专精医术的长老出手救治。性命虽无忧,但经脉受损,脏腑震荡,更严重的是道心受创,醒来后状若痴呆,时而癫狂嘶吼,时而沉默流泪,昔日天才风采荡然无存。
惊雷子长老立于静室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赵干含糊不清的呓语和痛苦的呻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周身有细密的电弧不受控制地跳跃,将脚下的石板灼出点点焦痕。
“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字眼,“给我把这陆清弦的底细,扒得干干净净!祖上三代,三年杂役每一天做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睡在哪里,练过什么功,说过什么话……所有的一切!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还有,他可能得到的任何奇遇线索,哪怕是最荒诞的传闻,也要给我核实!”
身旁,几名心腹弟子噤若寒蝉,连忙躬身领命。他们能感受到长老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这怒火不仅仅是因为赵干的惨败,更因为惊雷峰的颜面被一个杂役出身的小子踩在了脚下。
“另外,” 惊雷子长老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寒光闪烁,“传我的话下去,今后凡是与我惊雷峰交好的弟子、执事,在外门,对这陆清弦……‘多多关照’。” “关照”二字,他说得极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干平日在峰内也有一批追随者,此刻更是群情激奋,扬言要找陆清弦“讨个说法”、“为赵师兄报仇”,虽然被峰内高层暂时压制,但怨毒的情绪已然埋下。
而与惊雷峰的震怒和外界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杂役院管事房内的死寂与恐慌。
马管事瘫坐在他那张油腻的桃木椅子上,脸色蜡黄,冷汗已将后背的衣裳浸透。赵四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那只曾被陆清弦“不小心”折断过的手腕,此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冠、冠军……内门备选弟子……” 马管事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每念一次,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他想起了这三年来自己对陆清弦的各种克扣、刁难、白眼,想起了那几乎必死的雷鸣谷任务,想起了之前赵干授意时自己的推波助澜……一桩桩,一件件,此刻都化作了索命的绞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完了……全完了……” 赵四哭丧着脸,“他如今得了势,要是翻起旧账……咱们,咱们……”
“闭嘴!” 马管事猛地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地低吼道,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他眼珠急转,半晌,咬牙道:“快!快去把库房里那株五十年份的‘老山参’,还有我珍藏的那几块中品灵石,不,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备一份厚礼,不,两份!赵四,你跟我一起去后山!磕头认错!无论如何,要求得他的原谅!记住,态度要诚恳,要把责任都推到……推到赵干身上!就说我们是迫不得已!”
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开始翻箱倒柜,将这些年搜刮积攒的一点家底全都抖搂出来,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洞府内,油灯的光芒将陆清弦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很长。他拒绝了王大锤等人轮流守夜的提议,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独自静坐,他将今日获得的奖励一一取出,又一一收回。指尖抚过那枚温润的紫檀令牌,感受着其中隐含的空间波动。
“藏经阁内层……”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那里是外门知识的精华所在,虽然只是“非核心”区域,但对如今的他而言,已是亟待开采的宝库。天道残卷解析补全的能力,配合海量的知识储备,才是他未来立足的真正根基。
至于“内门备选弟子”的身份,是一张宝贵的门票,也是一个醒目的标记。它会带来便利,也会招来更多的审视、试探乃至打压。惊雷峰的反应,他几乎可以预见。还有那些暗处觊觎的目光……
“必须尽快将奖励转化为实力。知识,修为,都需要提升。” 陆清弦心中已有定计。明日便去藏经阁,尽可能多地记录、补全功法典籍。然后,利用灵石和丹药,尝试冲击炼气七层。
他将所有物品收起,走到洞口。
夜色深沉,山风凛冽,吹动他额前的发丝。远处,青云门各峰的灯火在夜色中星星点点,勾勒出这片庞大宗门的轮廓。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也有更激烈的争斗。
他收回目光,望向洞府内跳动的灯火,眼神平静而坚定。
“明日,” 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许诺。
“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