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长老枯槁的指尖轻弹,一卷不知以何种兽皮制成的古图便悠然旋落,摊陈于林凡足前。
图卷泛着陈旧的昏黄,边缘满是岁月侵蚀的破损,其上描画的符文殷红如血。这些符文虽已残缺,却依旧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繁复与玄奥。
仅仅一瞥,便能感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凶煞之气,正从那些符文的笔画间丝丝缕缕地弥散开来。
陆长风与赵灵儿的心瞬间提到了起来,连呼吸都为之一滞。一旁的熊黑更是僵直了身子,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不慎的举动,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当场血溅三尺。
林凡俯身,拾起那卷兽皮图纸。
入手微沉,一股沁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他将图纸缓缓展开,目光在其上细细扫过。
只一眼,林凡心中便陡然一凛。
这阵图,表面看似是某种防御阵法,却又暗含几分困杀之意。然而,在几个不起眼的关键节点,却藏着足以致命的改动,手法阴险至极。
若按图纸所示去推演布置,灵力一旦注入,那几个被篡改过的节点便会瞬间逆转阵法流向,引爆剧烈的能量冲突。
轻则阵毁人伤,神魂动荡。
重则,当场被狂暴的阵法能量撕成齑粉,形神俱灭!
“好一条毒计,果然是老狐狸!”林凡心中冷哼。
这阴煞长老,不仅是在试探他的阵法造诣,更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想将他这个“不稳定因素”就此抹除。
若是他看不出其中玄机,妄加指点,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他当真沉浸其中,试图参悟,一旦神识深入,也极可能被其中暗藏的凶险所引动,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林凡表面不动声色,只眉头紧锁,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模样。
实际上,他的神海之中,【阵法精通(地阶中品)】的知识已然掀起滔天巨浪,与眼前这张凶险阵图飞速地进行着比对与推演。
每一个符文,每一条线路,都在他脑中被瞬间拆解、重组,其真实的运转轨迹与陷阱所在,清晰得一览无余。
“这老东西,修改的手法倒有几分精妙,可惜,终究是在班门弄斧。”
林凡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直接点破陷阱?那岂非暴露了自己远超筑基期的阵法造诣?不妥,此举太过张扬,不合“苟”道。
装作全然不识?恐怕也难以让这老狐狸满意,说不定会当场恼羞成怒。
须臾之后,林凡像是终于勘破了某个关窍,眼中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之色。
他抬起头,迎上阴煞长老审视的目光,脸上恰如其分地带上了几分不确定,又夹杂着一丝抓住灵光的惊喜。
“大人……”林凡的声音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晚辈才疏学浅,斗胆一猜,这阵图……此几处符文的衔接,似乎……似乎有些不妥?”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阵图上几处并非真正陷阱,但常人看来确实有些“别扭”的地方。
这些地方,正是他依据【阵法精通】的渊博知识,故意找出来的、可以大做文章的“伪破绽”。
阴煞长老眼皮微微一掀,深陷的眼窝中,一缕几不可察的讥诮一闪而逝。
这小子,还真敢开口?
他倒要听听,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哦?”阴煞长老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喜怒,“小友年纪轻轻,对阵道竟有几分见地。不妨详说一二,若真能让本使有所启发,你等之前的无礼,本使也可既往不咎。”
他这话,看似给了林凡一个台阶,实则暗藏杀机。
说得好,尚有一线生机。
说不好,便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陆长风和赵灵儿等人更是紧张得手心溢汗,心跳如鼓。
林凡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又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他清了清嗓子,指着图纸侃侃而谈:“大人请看,此处‘离火纹’与这‘玄冰符’的衔接,是否过于刚猛直接了?晚辈曾在一本古籍残篇上见过类似论述,言及水火之力若无中转调和,骤然交汇,极易反噬爆裂……”
他稍作停顿,飞快地瞥了一眼阴煞长老的神色,见对方并无异样,便继续道:“晚辈愚见,若于这两枚符文之间,嵌入一道‘巽风引’以为过渡,再辅以‘厚土固’稳定其基,是否……能令这阵法的灵力流转更为圆融,威力亦能更增三分?”
林凡提出的这套“修改建议”,听来头头是道,引经据典。
实际上,若是真按他所言修改,此阵虽不至立刻自爆,但其内部能量平衡将被彻底打破,变得极端不稳,稍有外力引动便会彻底失控。届时,原本的困杀之效,将扭曲成一场覆盖极广的无差别能量风暴,阵法附近之人,皆会遭殃。
阴煞长老听着林凡的分析,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以及一丝更深的狐疑。
这小子……竟真看出了些许门道?
虽然林凡所指的“问题”,并非他布下的真正杀招,但那几处“离火纹”与“玄冰符”的连接,确实是他为掩盖真实陷阱而故意布下的障眼法,本身也存在着微不可察的瑕疵。
寻常阵法师,若道行不足,定会被这些表面的瑕疵吸引全部心神,从而忽略了更深层次的杀机。
而林凡提出的“修改建议”,听起来竟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像极了某个不谙世事、只会纸上谈兵的年轻学徒,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偏门理论。
“巽风引?厚土固?”阴煞长老枯瘦的指节,在座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林凡看穿:“你从何处看来这些说法?”
林凡心中暗笑,老狐狸上钩了。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抹赧然,挠了挠头道:“回大人,晚辈……晚辈早年在家乡时,曾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本破损的《阵道杂谈》,上面胡乱记载了些东西,真假难辨。方才得见大人阵图之玄妙,才……才隐约忆起只言片语,实在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
此言一出,阴煞长老身后的四名金丹护法,望向林凡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彩。
他们虽不精通阵法,却也深知长老手中阵图的非同小可。一个区区筑基期的小子,能对着这等神物说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无论对错,其胆识与见地已属不凡。
“哼,歪理邪说。”阴煞长老冷哼一声,但语气中的凛冽杀意,似乎消减了几分。
他再度将目光投向那张兽皮阵图,陷入沉吟。
林凡这番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预设,林凡要么噤若寒蝉,要么胡言乱语,他便可顺势发作。
谁曾想,这小子竟真的“分析”出了一些东西,还煞有介事地提出了一套看似“可行”的“改良方案”。
这方案,若让真正的阵法宗师来看,定会嗤之以鼻,因其完全是南辕北辙,只会让阵法变得更糟。
但偏偏林凡说得有鼻子有眼,引用的理论也似是而非,对于阵法造诣不高之人,极具迷惑性。
“这小子,莫非真是个走了运的草包,恰好在哪本破书上见过类似的说法?”阴煞长老心中暗自揣度,“亦或,他是在故意藏拙,用这种方式来迷惑于我?”
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当真有这般深沉的心机与城府?
阴煞长老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手指在阵图上另外一处轻轻一点,那里符文缭乱,隐隐透出一股更为凝练的凶险气息,正是他布下的核心杀招之一。
“那此处呢?”阴煞长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校之意,“依小友之见,这里又该如何‘改良’?”
林凡心中暗道:“又来?”
他连忙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阴煞长老所指的位置,眉头皱得更紧,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连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过了好半晌,他才迟疑地开口:“大人,此处……此处符文结构之精妙,已远超晚辈认知。晚辈……晚辈实在是看不出任何门道。只觉……此处的能量异常凝聚,隐而不发,想来……想来定是这大阵的核心枢纽,用以积蓄和爆发力量的关键所在吧?晚辈愚钝,不敢妄言。”
他这番话,半是恭维,半是揣测,巧妙地将这处致命陷阱曲解为“力量枢纽”,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同时,又以“愚钝”、“不敢妄言”自谦,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引起对方更深的怀疑。
阴煞长老听完,眼神闪烁不定。
这小子,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在刻意回避?
若他真能看破此处的凶险,那其阵法造诣,便绝非寻常筑基修士可比。
可若他看不出来,那之前的“高论”,莫非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一时间,大厅内的气氛再度变得微妙而凝滞。
陆长风和赵灵儿的心,随着阴煞长老的沉默,又一次高高悬起,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熊黑更是感觉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仿佛随时都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架在上面。
林凡则垂手立于一旁,神色“恭敬”而“忐忑”,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这老家伙,果然疑心深重。不过,他越是怀疑,便越说明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只要让他无法勘破自己的虚实,自己便有周旋的余地。
终于,阴煞长老缓缓将那张兽皮图纸收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
他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审视,也有困惑,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你叫林凡,是吧?”阴煞长老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沙哑与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是,晚辈林凡。”林凡恭敬应道。
阴煞长老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熊黑。
“熊黑,今年的供奉,三日之内,送到本使下榻之处。若有半分短缺,后果……你清楚。”
熊黑闻言,如蒙大赦,又如坠冰窟,连忙磕头如捣蒜:“是!是!小的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供奉加倍虽让他痛彻心扉,但至少性命暂时无虞。
阴煞长老这才将淡漠的目光扫向陆长风等人:“至于你们这些南荒来的‘客人’……那所谓的‘借地费’,本使看在林凡小友方才‘指点’阵图的薄面上,可以给你们宽限几日。”
他话音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使恰好有些琐事,需要些人手去办。从今日起,你们便暂时充作本使的杂役,听候差遣吧。”
此言一出,陆长风等人脸色骤变。
充作杂役?听候差遣?
这与阶下之囚又有何异!
然形势比人强,他们除了屈从,又能如何反抗?
林凡心中亦是一沉。
这老狐狸,终究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们。用这种方式,既可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攥在手心,又可随时寻衅发难。
这所谓的“琐事”,恐怕绝非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