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82章 准备与远见

寒风裹挟着雪粒，扑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林老根一行五人，牵着牛车，在几乎没过小腿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官道早已失了原本模样，只能凭借路旁偶尔显露的枯树和界碑辨认方向。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出来再迈下一步，牛也喘着粗气，鼻孔喷出浓浓的白雾。平日里大半日的路程，他们足足走到了午时过后，才远远望见府城那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巍峨的城墙。

进城之后，也顾不上歇脚吃饭，几人直奔最大的粮市。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一沉。粮市虽然依旧开门营业，但往日的喧闹被一种诡异的焦灼所取代。各家粮铺前都有人排队，伙计的脸色也不似往常热情，带着几分审视。最刺眼的是挂在店门口的价牌——精米、白面的价格，比起往常价格，普遍上涨了将近一成半！连带着糙米、豆子、甚至盐糖的价格，都有不同程度的攀升。

“这……”王有粮看着那价格，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的钱袋。

李木匠眉头拧成了疙瘩，低声道：“涨得太凶了。”

张猎户脸色阴沉，他常年在外，对物价波动更敏感：“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我们几家。”

林老根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此刻容不得犹豫。他沉声道：“别看了，越等越贵！分开行动，按商量好的买，动作快！”

林家准备了三十五两银子并六百大钱，是几家中预算充足的。林老根目标明确，直接走向一家货源较足的大粮铺。“掌柜的，精米二百斤，白面一百斤，黄豆、绿豆各三十斤，粗盐二十斤，细盐十五斤，红糖十斤。”他报出早已盘算好的数目，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几乎将铺子里今日可供的散货扫掉了一小半。结账时，足足花了二十九两银子！林老根眼皮都没眨，付钱的同时，又让伙计拿了十个结实的大麻袋。随后，他带着林大山转到铁匠铺，买了两把厚背砍刀，买了弓箭跟箭矢，又花了近三两银子，随即拐去了肉铺，买了二十斤五花肉、两副猪蹄跟十斤排骨，十斤猪板油，剩下的钱，他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张大膀子带着四十两巨款，压力更大。他原本只打算全力买粮，但看到林家不仅买粮，还大量购入盐、糖，甚至买了砍刀，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在乱世中的价值。他效仿林家，在同一家粮铺买了三百五十斤精米，一百五十斤糙米（价格稍廉），白面一百斤，黄豆五十斤，也咬牙买了三十五斤盐和十斤糖，花了三十八两。看着几乎见底的钱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铁匠铺，买了把和林家一样的砍刀。冯氏叮嘱的针头线脑，他也没忘，在杂货铺快速买齐，另又在路边买了2筐大白菜跟1大筐青菜、2大包菌菇干，带的银钱所剩无几。

王有粮和李木匠各自揣着二十五两银子，更是精打细算。他们两家合伙在一家稍小的粮铺购买，避开与林、张争抢。精米各买了两百五十斤，白面各一百斤，又合买了八十斤黄豆和三十斤粗盐、五斤红糖。这样分摊下来，每家花费在二十三两左右，尚在预算内。剩下的钱，李木匠则添置了些加固门窗用的铁钉和合页，又跟王有粮一起去肉铺买了二十斤五花肉。

采购完毕，几家人将沉重的粮食搬到牛车旁，几乎将借来的牛车堆成了小山。林老根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命根子”，心中稍安，但看着街上同样行色匆匆、面露忧色的人群，以及那高悬的粮价牌，一丝隐忧始终挥之不去。

这时，粮铺掌柜见他们采购量大，又是远道而来，主动开口道：“几位客官，这雪天路滑，拉着这么重的货回去不易。小店有送货的骡车，可以帮你们送到城外十里处的陆远驿，那里有棚子可暂避风雪，费用不算高。你们看……”

林老根几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陆远驿是个小地方，不惹眼，而且确实能省去他们进城出城的许多麻烦和风险。“那就麻烦掌柜了！”林老根当即拍板。多付了一些运费，看着粮铺伙计将粮食装上两辆骡车，跟在他们牛车后面，一行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找了家面摊，匆匆吃了碗热汤面暖身，摊主还带着售卖自家种的蔬菜，有菠菜、萝卜各2大筐，居然还有冬笋3大筐，几人对视一眼，把蔬菜笋子都包圆了，又花了小1两银子，随即不敢耽搁，立刻启程返回。

就在林老根他们在府城为生存物资奔波时，林家村里，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也在悄然蔓延。

里正林有福在祠堂与几位族老和核心人物开完小会后，那“未雨绸缪，暗自存粮”的消息，就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让涟漪迅速扩散开来。得到消息的几户人家，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当家人冒着风雪去了镇上，虽然镇上的粮价已上涨，但总比坐以待毙强；有的则翻箱倒柜，清点家中余粮，计算着能撑多久；还有的则开始用剩余的麦子、豆子大量磨制耐存放的炒面。

恐慌如同细微的病毒，在村民间无声传递。起初只是那几户被召集的人家，但纸包不住火，很快，其他村民也察觉到了异样——看到有人家频繁往镇上跑，回来时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听到邻里间压低了声音的议论；感受到里正和族老们脸上那化不开的凝重。

“听说了吗？里正让偷偷存粮呢！”

“这天杀的雪，难道真要闹灾了？”

“我家那点钱，还得留着开春买粮种呢……”

“不行，明天我也得去镇上看看，多少买点！”

信任与猜忌，远见与短视，在这风雪笼罩的村庄里交织。有人感激里正的提前预警，立刻行动；有人将信将疑，还在观望；也有人抱怨这是危言耸听，徒增烦恼。但无论如何，一种“有备无患”的意识，已经如同种子，在许多林村人的心中扎下了根。整个村庄，表面上依旧被大雪封冻着，平静无声，内里却暗流涌动，为应对那未知而可能残酷的未来，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紧张的筹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村外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官道，期盼着去府城采购的男人们，能带回更多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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