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镇上归来,确定了从服饰改良入手的方向后,婉娘便几乎将自己关在了那小房间里。她找来之前记账剩下的纸张,又央求林老根削了几根细细的炭笔,便伏在炕桌上涂涂画画起来。
一连几日,房间里堆满了废弃的纸团。王氏偶尔探头进去,只见女儿眉头紧锁,对着画了一半的图样凝神思索,眼底因缺乏睡眠泛着淡淡的青黑,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那上好的纸张被这般耗费,她自是肉痛,但更明白女儿是为了这个家,在绞尽脑汁地谋划新出路,怕是耗费了无数心血。
“这孩子,眼睛都要熬红了……”王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动,便转身去了灶间,喊来小蓉儿给自己打下手,“蓉儿,来,帮娘看着火,咱们给你姐姐熬点补身子的阿胶糕。”
她取出新买的阿胶块,用黄酒细细浸泡化开,又将黑芝麻炒香,红枣去核切丁。小泥炉上,深色的阿胶液与黄酒、冰糖慢火熬煮,散发出略带药香的甜腻气息。蓉儿乖巧地坐在小凳上,看着娘亲不停搅拌那越来越浓稠的膏液,小鼻子用力嗅着:“娘,好香呀,姐姐吃了这个,眼睛就不红了吗?”
“嗯,吃了补气血,人就有精神了。”王氏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房间里,婉娘正对着几张画废的图样发愁。她试图将交领右衽、宽袖束腰的汉服元素与当下简洁的常服款式融合,既要保留古韵,又不能过于突兀,尺度极难把握。正费神间,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浓郁甜香,勾得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这才惊觉日头已高,放下炭笔,循着香味走到灶间。
“娘,做什么呢?这么香。”
王氏见她出来,忙道:“在熬阿胶糕,给你补补。你看你,眼睛都抠抠进去了,快歇歇,别把身子熬坏了。”说着递过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
婉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含糊道:“知道了娘,我就快想通了。” 她心里惦记着未完成的图样,三两口吃完糕点,又钻回了房间。
阿胶糕需熬到“挂旗”状态方能出锅,费时良久,直到下午,那混合着芝麻与胶香的黑亮膏体才被倒入抹了油的托盘里,等待凝固。
婉娘在房间里闷了半日,只觉得头昏脑涨,思路滞涩。她索性放下炭笔,拉着刚从地里回来的林大山:“大哥,陪我去后山逛逛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山货,也换换脑子。”
兄妹二人背着背篓,朝着大山深处走去。秋日的山林,色彩远比镇上的布庄丰富。橡树的叶子黄绿相间,枫香初染绯红,乌桕则已是一片深紫。阳光透过疏朗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落叶腐烂的醇厚气息。婉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层次丰富、和谐自然的秋色,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堵塞的思路仿佛也被这山风疏通。
正当她沉浸在这片秋光中时,脑海中仿佛有灵光闪过——为何一定要追求完整的、复杂的形制?何不将这些自然的色彩与意境,化作点缀日常衣物的元素?比如,一件最普通的靛蓝棉布长衫,在领缘绣上一圈秋香色的缠枝藤蔓;一条素色罗裙,在裙摆处晕染出如眼前枫叶般的渐变色……她的思路瞬间开阔起来,好几个既能融入当下穿着习惯,又能通过细节(如改良的衣缘绣样、层次感更强的系带、巧妙的压襟搭配)提升美感的“改良汉服”样式,清晰地浮现出来。
“妹妹,你看那边!” 正当婉娘思绪翻飞时,林大山略带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他指着不远处一片向阳的山坡,“那是不是……枣树?”
婉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棵枝繁叶茂的野生枣树伫立在坡上,绿叶间点缀着密密麻麻、已然部分成熟的红枣,像一颗颗小巧的红宝石,在秋阳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那抹跃动的红色,瞬间点燃了她的灵感——这红色,不正可以作为一种鲜艳的染料,或者直接作为服饰的点缀吗?
“是枣树!大哥,我们快去!”婉娘眼睛一亮,拉着林大山跑了过去。兄妹俩配合默契,林大山利落地爬上树,摇晃枝干,婉娘则在下面用布单接着,又小心地摘取低处的果实。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竟摘满了整整两大背篓沉甸甸的红枣。
回到家,林老根见收获了这么多红枣,也是喜出望外,立刻和林大山一起将红枣摊开在竹席上晾晒。小蓉儿围着竹席打转,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抓了好几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而婉娘则顾不得这些,将背篓一放,一头又扎进了房间。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炭笔,将方才在山林中获得的灵感,结合那抹鲜亮的枣红,飞速地勾勒在纸上。脑海中那些纠结的线条和色彩,此刻如同有了生命般流淌出来:
1. 【秋色满园交领衫】:主体为素雅的米白色棉布,交领右衽,领缘和袖口则用赭石、秋香、藤黄三色丝线,绣出细密连绵的缠枝菊花纹样,宛如将秋日山野穿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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