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周记染坊的后院里,那几株石榴花开得正烈,一簇簇火红灼灼,映着夏日的骄阳,仿佛也预兆着红火与多子的吉庆。婉娘刚与郑师傅敲定最后一批“雨过天青”布样的浸染时长,正打算歇口气,就见周老板身边的小伙计阿福,手里扬着一封厚厚的信,气喘吁吁地跑来。
“林姑娘!林姑娘!贵府来信了!是加急的!”阿福脸上也带着笑,仿佛沾染了信中的喜气。
婉娘心中一动,连忙接过。信是蓉儿执笔的,字迹虽不算漂亮,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用力。她快速展开,目光扫过前面关于家中安好、春耕顺利的寻常问候,直到中间几行,字迹似乎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另有一桩天大的喜事禀告兄长与姐姐知:嫂嫂芝兰,经李大夫确诊,已有近两月身孕!脉象平稳,母子俱安!爹娘欣喜若狂,家中上下一切安好,唯盼兄长与姐姐亦同享此喜,勿过牵挂。娘嘱咐,妹妹在外务必保重身体,兄长若得便,可回家探望……”
“嫂子有喜了?!”婉娘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惊喜。她立刻想到大哥林大山,忙对阿福道:“快,快去找我大哥来!他在前院帮着搬布匹!”
话音未落,原本在前院干活的林大山,似乎心有灵犀,或是听到了“家信”二字,已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额上还带着汗珠:“妹子,家里来信了?啥事?”
婉娘笑着将信直接递到他手里,指着那关键的一段:“大哥,你看!你要当爹了!”
林大山先是一愣,黝黑的脸膛上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懂。他低头,视线落在那“已有近两月身孕”几个字上,来回看了好几遍,仿佛那些字会跑。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接着,那张平日沉稳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脖颈,连耳朵尖都透着激动的血色。
“真……真的?!”他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粗嘎的音节,捏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哗哗作响。他看看信,又看看婉娘,再看看信,似乎想从妹妹脸上得到再次的确认。
“千真万确!二哥的信,李大夫诊的脉!”婉娘用力点头,也为兄嫂感到由衷的高兴。
“哈哈!哈哈哈!”林大山突然爆发出几声洪亮却有些笨拙的大笑,震得旁边的石榴树叶都仿佛颤了颤。他原地转了个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这滔天的喜悦,只得用力挠着后脑勺,像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笑着笑着,那笑意又慢慢收敛,转为一种深切的担忧,眉头拧了起来:“芝兰她……她身子咋样?信上说安好……她平时就爱操心,现在肯定更……她吐得厉害不?吃饭香不?夜里睡得好不?”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全是关于妻子的细微之处,那份藏在粗犷下的柔情与牵挂,此刻暴露无遗。
这时,周老板也闻讯赶来,一听这大喜事,立刻拱手道贺:“恭喜大山兄弟!恭喜林家!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他当即吩咐下去,“阿福,快去我宅里,将年前收的那盒上等燕窝,还有那几包黄芪、党参,一并取来!再称十斤红糖,拣那最细最甜的!算我给林家道喜的薄礼!”
婉娘忙道谢。周老板摆摆手,又对林大山笑道:“大山兄弟,家中如此大喜,你该回去看看才是。府城这边有我在,定会照看好婉娘姑娘。”
林大山闻言,脸上喜色与忧色交织,更为难了。他看看妹妹,又想想家中有孕的妻子,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当然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守在芝兰身边。可妹子一个人留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还要应对染坊、书院的诸多事务,他如何能放心?
婉娘何等聪慧,一眼便看穿了大哥的心思。她走上前,轻轻推了推林大山的胳膊,温声道:“大哥,你回去吧。嫂子这时候最需要你在身边。她初有身孕,心里定然既欢喜又忐忑,有你这个做丈夫的陪着、哄着、护着,比什么补药都强。我这边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染坊有郑师傅他们,书院有顾……有周老板和契约在,我只需专心技艺就好。周老板照顾周全,我自己也能当心。你就安心回家,好好陪着嫂子,替我和爹娘分忧。”
她声音柔和,句句在理,既体贴了嫂子初孕的不易与对丈夫陪伴的渴盼,又打消了林大山对她独自在外的顾虑。
林大山听着,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他重重点头,哑声道:“哎!妹子,那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按时吃饭,别熬太晚,有事就找周老板,或者……或者让人捎信回家!” 他又转向周老板,抱拳深深一揖:“周老板,我妹子,就拜托您了!”
周老板连忙扶住:“大山兄弟放心!林姑娘是我请来的贵人,更是我的福星,我必定照料妥帖,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就安心回家,伺候好弟妹,等着抱大胖小子!”
事情就此定下。周老板的补品很快送来,林大山自己的行李简单,主要就是周老板送的这些贵重之物,他小心翼翼地打包好,恨不得立刻出发。婉娘又悄悄塞给他几块新染的、颜色特别鲜亮柔和的小布头,说:“给未出世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做点小肚兜、小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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