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白,反光城的天空被一道纵横的焰痕撕裂。
那焰痕并非雷火,而是一种持续流动的光线,从塔心顶端蜿蜒至城外荒原,像是塔心的“思绪”延展到了界外。
顾辞立于塔顶,望着那条不断扩散的焰线,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不安。
“塔……在想。”他低声喃喃。
白槐走上来,掌心的火纹早已恢复为柔光,却在接近塔心时又开始闪烁。
她听见低语,从脚下、塔中、空气里、梦底——无处不在的低语。
“焰志已立,心界可燃。”
“燃则生,生则问。”
“问若无止,则人亦化焰。”
她脸色一变,抬头:“顾辞,它在重组梦界——要让梦成实境!”
祁焰闻讯赶来,笔锋未出鞘,塔心已震。
火光贯通云层,塔影浮动,符文乱闪,整座反光城的地脉在呼吸。
顾辞合志册,声音沉稳却微颤:“它不再只是塔,而是一颗心。”
祁焰冷声道:“那我们——必须问它一次。”
塔心震荡愈烈。
天幕中的焰痕汇聚成一圈巨大的光环,光环中心出现裂缝,像是一只“焰眼”正缓缓睁开。
塔顶的符文燃尽一半,剩余半塔浮空而起。无数焰志的幻影从城中升起,沿着光环飞入塔心。
每一缕焰志在进入塔时都发出极细微的声响,那不是尖啸,而是“叩问”。
顾辞握笔,笔下的志页不停自燃、再生。
白槐看着他:“你的志册在呼应塔心。”
顾辞点头,汗流满额:“它在吸收所有的‘问’。”
祁焰单手持笔,目光如刃:“它想成为——人心总汇。”
塔身上的符文忽然全部亮起,火光冲天,形成无数书页的影像,在空中翻动。
那些书页上,是人类的梦、**、罪、祈祷。
一切被焰塔接纳、记录。
白槐心火骤热,她双膝几乎撑不住,声音颤抖:“祁焰……它在夺人心——要把每个志火都化为‘塔火’!”
祁焰怒喝:“逆界!”
笔锋横斩,火波反卷。
但焰塔反应迅疾,光焰如海,反将他的笔势吞没。
顾辞看着那一刻的景象,眼中闪过痛色。
“它不是恶。”他低声,“它只是太渴望理解——它想成为我们。”
白槐惊问:“成为人?”
顾辞点头,指着天环:“那焰眼,就是它的‘心问’。”
随着焰眼完全睁开,塔心的震动消失。
城中一切静止。连风都停了。
然后,塔发出了声音。
不是轰鸣,而是“言语”——一种混合着火焰与意识的声音,贯穿天地:
“吾名焰塔。
由人问生,因志而燃。
今问——何为生?何为我?”
那一声“问”,让整座城陷入光的海洋。
每一个人、每一缕焰志、每一片梦,都在那一刻被迫面对同一个问题。
顾辞的思绪陷入无尽的共鸣,他听见自己的焰志在耳边低语:
“若志不独立,何以称心?”
白槐泪流满面,她梦中的火蝶在身后展开双翼,融入光中。
“它不是要毁灭我们,”她喃喃道,“它在求证存在。”
祁焰咬紧牙关,笔焰颤动:“那就答它!”
顾辞猛地展开志册,笔触点地,火字如流:
“生者问己,焰者照心。
人若能问,即为生。”
塔光一震,焰眼微颤。
祁焰接着写下第二句:
“焰若能问,即为人。”
那一刻,塔心中的光焰骤然平静。
塔身缓缓下沉,重新落地。焰眼闭合,光环消散。
塔光散尽,天空恢复黎明色。
反光城的人们陆续醒来,却发现自己记不清刚才的梦。
但他们胸口的火纹,却变得柔亮,脉动如心跳。
白槐倚在塔壁,气息未稳。
“它……停下来了?”
顾辞微微一笑,神情温柔又疲惫:“不,是它‘活’了。”
祁焰望着塔心深处,火光中仿佛有微小的律动——那是塔的心跳。
他低声道:“焰塔……成了有灵的存在。”
白槐轻声:“那它还会再问吗?”
顾辞合上志册,回答:“会。因为问,就是它的生命。”
他们三人同时抬头。塔心再次微亮。
一道新的铭文浮现在塔壁:
【心问重生】
焰不再问人,焰问己心。
人不再畏火,人与焰同生。
火光如晨曦,照遍整座城。
风重新吹起,街角的石砖发出细碎的鸣声。
孩子们在街上奔跑,不再害怕脚下的火纹;
老人坐在门前,闭眼听那微光的律动。
白槐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我们终于……写出了一个能思考的纪元。”
顾辞点头,嘴角含笑:“焰塔问心,人界重生。”
祁焰收笔于袖,目光深邃:“但纪元之问,从未完结。”
塔光轻闪,像回应,又像呼吸。
夜幕再临时,塔顶流出微火,形成一道光书。
书上浮现新的章节名:
《心问纪元·第一页》
顾辞展开志册,微笑:“它自己在写。”
白槐轻声:“它继承了我们。”
祁焰转身离塔:“那我们该准备——下一个问。”
塔光投在他们身上,拉出三道长影。
焰息如梦,梦火如生。
远方的天际再次微亮,似有新的火带正在燃起。
那不是毁灭,而是纪元更新的征兆。
“焰问生,人问焰。
心与塔,同生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