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之日,雪压宫檐,鼓声如雷。
辰时一到,百官着朝服集于奉天殿前,朱门洞开,礼乐齐鸣。天子在御座之上,端坐不语,似与天地同冷。
殿前百官齐声高呼,山呼海啸中却隐约带着一丝紧绷,仿佛众人心头都压着一口气。因为今岁冬祭的主香——由谁掌管,已不只是礼仪,更是生死胜负的暗棋。
香案被抬至殿中,雪白檀木上列放三十六道香饼,皆由香监入库。江枝步出人群,衣衫素雅,却一举一动皆似利刃划空。她向天子施礼,清声道:
“臣妾奉旨掌香,今日冬祭,愿以至清至正之香,奉祭天地祖宗。”
话音刚落,长宁宫的侍婢却出列,呈上一道折子。
“陛下,贵妃娘娘有本上奏:近年冬祭香料入库账目,与御膳房记簿有异。恐礼仪不慎,伤及国祭清肃,乞陛下明查。”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风声扑窗。
贵妃此刻方缓缓走出,身着明黄大氅,头戴金步摇,笑容温婉,声音却似暗藏锋刃:
“陛下,哀家素不欲搅扰祭礼,只是听闻香监所出账目,与御膳房所记不符。冬祭关乎国运,岂能存一丝瑕疵?若不辨明,臣妾心中不安。”
皇帝目光沉沉,未言。群臣却已面色各异:御史侧目,翰林咳声,礼官低首——众人都在等,等香主如何接。
江枝唇角微抿,目光冷冽。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冷峻:
“娘娘既言账目不符,臣妾便请御膳房呈上其所记。”
一名御膳房总管被唤出,手抖着呈上簿册。贵妃眼神含笑,似已胜券在握。
可江枝并未翻页,而是抬眸直望贵妃,唇角一勾,冷声道:
“娘娘所言‘不符’,莫不是这一本?”
贵妃微顿,尚未答,江枝已接过小宦递上的朱砂笔,在众目睽睽下于账目一页上画出一个圈。
“此处记载,去年冬祭用沉香一百二十两,而香监账簿所载为一百零八两。差十二两。”
群臣窃语,贵妃目光一亮,正要言语。
江枝却骤然冷笑,声如利刃:“可惜,这十二两,并非我香监短出,而是御膳房私下移用,添入了娘娘自请的‘安神香饼’中。”
话音落,殿前一片哗然。
江枝步步逼近,冷声再道:
“安神香饼,源自南越,不在朝廷常用贡单,却三年来年年列入冬祭。娘娘可知,这是破例?还是御膳房胆敢冒名?”
贵妃脸色一瞬僵硬,转而笑意更盛,淡淡道:
“香主此言,可有凭据?莫不是血口喷人?”
江枝轻抬手,莲衣即刻呈上一方封缄。她冷冷揭开,露出内中纸札:
“此是御膳房采买私录,署名夏昭,载明安神香饼每年取自库银二百两。账目之差,恰好补入其中。”
群臣震动,御膳房总管冷汗直下。
江枝目光凌厉,唇角讥刺:“贵妃娘娘素来清修,怎会不知?还是……这十二两香,只是借御膳房之手,供娘娘静坐焚心?”
此言一出,殿前百官齐齐失色。——若果真如此,便是挪用祭香为私,不仅伤礼,更犯天威!
皇帝缓缓抬手,止住群臣的窃语。他的眸色深不可测,声音淡淡:
“贵妃,你如何辩?”
贵妃面色微白,旋即强自镇定,俯身道:“陛下,哀家素来不问钱谷,至于香材来历,皆由御膳房掌管。若真有差错,必是下人欺瞒。”
江枝冷笑,声音如刀:“娘娘素不问,却年年自点香方,连香饼形制都亲自裁定。此话,怕是说与鬼听?”
贵妃被逼得气血翻涌,手中念珠几乎断裂。殿前百官目光交错,心中已有定论。
皇帝沉默良久,方冷声道:
“御膳房私移祭香,罪不可赦;贵妃失察,先闭宫三月。其余,待祭礼毕,再议。”
话音落下,殿中气息骤冷。贵妃面色惨白,却只能强行叩首。
江枝微微一笑,冷冽的目光如冰刀扫过殿前。她知道——这一局,她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