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笼罩宫阙,白光映得朱墙似血。宫人们忙着清理甬道,玉阶上的冰块被凿落,敲击声如断续的战鼓。冬祭的脚步近在咫尺,然而这场看似庄重的国礼,在宫人心中,却早已被暗潮染成一盘死局。
贵妃被禁足长宁宫已有月余。外人眼中,她似是失了锋芒,日日诵经,焚香静坐,连最得宠的夏昭也不常召见。但知她深心的人却明白——长宁宫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压抑。
那一夜,风雪拍窗,殿中只点着孤灯。贵妃着素衣而坐,指尖摩挲着念珠,目光却冷得能滴出冰渣。
“冬祭若不翻,我便永困此地。”她缓声道。
夏昭俯身呈上一封暗黄的纸札,低声道:“娘娘,御膳房那头有人动摇,说入库香材的清单当年重影,数目与账目不合。若查下去,必落到香监。”
贵妃眼神骤亮,掩唇一笑:“好极。冬祭一开,香主必亲领祭香。若在群僚百官面前失据……哀家不必出手,江枝自毁其身。”
她顿了顿,眸中浮起一抹阴鸷:“更妙的是,这事不必哀家亲自伸手,只需让风声自流。世人最爱疑心,尤其是皇上。”
夏昭低首,心中微颤。他看得出娘娘自诩受困,但手中网线却悄然铺展,几乎连后宫的空气都被织进去了。
与此同时,香监中夜灯如昼。江枝独自坐在高案前,指尖沾了朱砂,逐页覆核库账。她一向自信,账目清明,但越查,越觉得背后似有手笔故意埋线。
莲衣送上热茶,忍不住道:“主子,您这般逐条点验,岂不让贵妃的计谋反成真的?她正等着您露疲态。”
江枝抬眸,唇角冷勾:“我不是在守,而是在等。”
“等什么?”
她轻声道:“等她出手。她若不动,所有疑云都不过是风声。我既要她动,就要她在百官面前翻盘,却翻得粉身碎骨。她若敢试探香监之账,我便当众叫她瞧清,谁才是这座宫里算得最明白的人。”
她的话语冷冽,眼中闪着极亮的锋芒:“宫斗不是只靠防守。她想夺权?我就让她失权失心,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窗外风声猎猎,雪花扑打窗棂,仿佛也在为这两人的角逐添上暗鼓。
乾清宫内,皇帝坐于案前,案上摊着三封折子。其一出自翰林,言香监独权;其二来自御史,指香材账目不实;其三最为隐晦,言后宫之局或搅朝纲。
他眉心紧蹙,却未落笔批驳。
太监低声请示:“陛下,冬祭礼近,贵妃与香监争势,是否需早定章程,以免礼仪失序?”
皇帝沉吟,眸光幽深:“不急。冬祭,本是祭天问祖,亦是观心之时。任她们各显手段,能撑到最后的,才算朕要的人。”
他的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冷意。
这一夜,整个紫禁城似被寒风冻住。可在雪下的暗渠里,却有无数细流奔涌:长宁宫放出的风声渐次传开,御膳房里有人开始咬耳,御史台有眼色敏锐的官员暗暗留意,甚至连外朝的几名重臣,也借着“冬祭用度”之名,向内库与香监发问。
宫廷如同一只被风雪罩住的铜鼎,外表森冷无波,内里却早已烧得暗火通红。
而江枝坐在案前,听着这些渐次传来的风声,却只是轻轻冷笑。
“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缓缓阖上账册,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她要翻账,那便让她翻到血底。”
殿中寂静,只剩火烛噼啪作响。
冬祭的鼓声尚未敲响,但所有人都已在暗处排兵布阵。胜者,将在祭天之日赢得无上之势;败者,则连最后的颜面都无法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