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欠款，死神都不收 第9章 裂缝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裂缝就出现了。

最先出问题的是系统。不，我根本没有系统，有的只是那个破本子和越来越混乱的记忆。件量一多，光靠手写登记和脑子记，根本不行。拿错件、找不到件的情况开始出现。虽然每次我都赔着笑脸，想办法解决，但抱怨的声音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小伙子，你这管理不行啊，太乱了！”

“我昨天买的生鲜，今天才找到，都坏了！你说怎么办？”

“能不能专业点？这么搞谁还敢放你这儿？”

每一句抱怨都像鞭子抽在我心上。我知道他们说得对。我这个草台班子，快撑不住越来越大的流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下午，我刚送完一拨外卖高峰期，累得眼皮打架，回到驿站接班。老张卸完件，皱着眉头把我拉到一边：“小陈，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住户投诉到物业了，说负一层快递点太乱，影响环境，还说你们这属于无证经营。”老张压低声音，“王经理刚才找我打听情况了，语气不太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我那点侥幸心理，在正规的管理面前，不堪一击。

“王经理怎么说？”我嗓子发干。

“他没明说，但让我提醒你，注意点，别惹麻烦。”老张叹了口气，“你这地方，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以前在墙角是打游击，现在进了‘编制’，就得守规矩了。”

守规矩？我拿什么守规矩？营业执照、经营许可、消防检查……哪一样是我这个身负巨债、只有几千块流动资金的人能搞定的？

绝望的情绪再次像潮水般涌来。难道刚看到一点曙光，就要被掐灭吗？

晚上，我瘫在驿站的小马扎上，看着堆得有些杂乱的快递，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站在天台上的夜晚。无力，深深的无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催债短信。冰冷的数字像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四十万……我连一个合法的驿站身份都搞不定，拿什么去还四十万？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台我花一百五十块钱买来的、开机嗡嗡响得像拖拉机的旧电脑上。这是我省吃俭用买来，梦想着有一天能联网打单的“神器”，可现在，它只是个占地方的废铁，因为我连拉网线的钱都舍不得。

等等……联网？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我的脑海。

我没有营业执照，搞不了正规的驿站系统。但是现在很多人都在用手机取件码取快递！那个东西，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复杂？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那台旧电脑前，笨拙地开机。风扇轰鸣着，慢得像老牛拉车。我打开浏览器，颤抖着手指输入关键词：“快递 出库 系统”、“个人 驿站 软件”、“免费 打单”。

网页跳出来很多结果，大部分都是针对正规驿站的付费系统。我一条条地看，心一点点沉下去。直到我看到一个不起眼的论坛帖子，有人分享了一款极其简单的本地化软件，说是个人开发者弄的，不需要联网，单机就能用，主要功能就是录入快递单号、手机尾号，生成一个取件码，然后凭码出库。

免费！单机！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按照帖子里的说明，下载、安装（过程极其坎坷，好几次因为电脑太卡而失败）。终于，一个极其简陋的软件界面弹了出来。灰扑扑的背景，几个简单的按钮：【录入】、【查询】、【出库】。

我颤抖着拿起一个快递，将单号一个个数字地敲进去，输入收件人手机尾号。软件自动生成了一个取件码：000001。

我又拿起第二个，000002。

虽然简陋，虽然需要手动输入每一个单号，效率低下，但这意味着，我不再需要完全依赖那个容易出错的本子和我的记忆了！我可以给每个快递一个唯一的“身份证”！取件时，输入手机尾号或者取件码，就能精准定位！

更重要的是，这看起来“像”个系统！能很大程度上提升形象，减少差错！

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回去。就着那盏昏黄的灯，我像一个虔诚的学徒，一边研究着那个简陋软件的所有功能，一边将驿站里堆积的、尚未被取走的几百个快递，一个一个地录入进去。

手指敲麻了，眼睛熬红了，腰酸背痛。但我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当最后一个快递录入完毕，生成取件码“00327”时，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记录，虽然粗糙，却是我这个“黑驿站”迈向“正规化”的第一步。我用最笨的办法，找到了一条或许能应对当前危机的土路子。

第二天，我在小白板上加了一行字：“请报手机尾号或取件码取件。”

第一个来取件的小伙子看到后，好奇地问：“哟，升级系统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嗯，试试看，方便查找。”

他报出手机尾号，我在软件里输入，果然立刻跳出了他的包裹信息和取件码。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可以啊，老板，效率高了。”小伙子拿着包裹，满意地走了。

老板？他叫我老板？我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老板，我是个连合法身份都没有的“黑户”。但这一声无意间的称呼，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我死水般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涟漪。

危机还没有解除，物业的王经理像一把悬着的剑。差钱、差手续、差正规化的软硬件，这些问题一个都没解决。

但我不再像昨晚那样绝望了。

因为我知道，就算身处最深的裂缝，只要不放弃寻找，总能找到一丝微光。而我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护住这点光，让它慢慢燃烧。

哪怕只能照亮这四平米的地下室，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