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快递洪峰终于过去,驿站里堆积如山的包裹渐渐被领走,恢复了往常的秩序。我累得几乎脱了一层皮,但心里却有种打完一场硬仗后的虚脱和踏实。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首先发难的是系统。我那台花了“巨资”买来的二手电脑,在经历了年底高强度的运转后,终于不堪重负,在一个清晨彻底蓝屏,再也无法启动。那个简陋却至关重要的单机出库软件,连同里面存储的所有未取件记录,一起瘫痪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在同一时间,老赵黑着脸找上门来。原来,有个住户买的贵重电子产品在驿站丢了。虽然监控模糊地拍到一个身影匆匆取走了件,但画面根本看不清脸。按照协议,这笔赔偿得我来承担。数额不大不小,两千块,却像一把刀,狠狠剜在我心口最嫩的地方。
“陈默!我当初怎么说的?不能出事!这才安生几天?”老赵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这赔偿你赶紧给人处理了!还有,你这破系统怎么回事?一堆人围着问我取件码,我他妈哪知道?!”
我低着头,像孙子一样挨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电脑崩溃,丢件赔偿,合作方质疑……所有问题在这一刻集中爆发。那层“借壳上市”的华丽外衣,被现实撕扯得千疮百孔,露出里面不堪一击的真相。
绝望,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绝望,再次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甚至能听到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尖笑:看吧,你不行!你做什么都不行!你永远也翻不了身!
我把拳头攥得死白,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陈默,你现在乱了,就真的全完了。
“赵老板,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声音不发抖,“赔偿我马上联系住户处理,一分不会少。系统我尽快修,今天暂时用手写登记,我会一个个跟取件的人解释清楚,绝对不让他们再去烦您。”
老赵怒气未消,但看我态度诚恳,又瞥了一眼驿站里那些等着取件、面露焦躁的住户,重重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再出纰漏,合作立马终止!”
送走老赵,我立刻投入到救火工作中。我先用自己的钱,联系上那个丢件的住户,诚恳道歉,迅速转账赔偿。然后,翻出那个尘封的登记本,重新开始手写登记。对于每一个来取件的人,我都赔着笑脸解释电脑坏了,麻烦稍等,需要手动查找。
效率慢得像蜗牛,队伍排了起来,抱怨声此起彼伏。我额头冒汗,嗓子说哑,但手上不敢停。我知道,这是在考验我危机处理能力的时候,也是考验我和住户之间那点脆弱信任的时候。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经常让我送猫粮的时髦女人,看到这混乱场面,竟然主动站出来帮我维持秩序:“大家别急,电脑坏了谁也没办法,小陈也不容易,互相理解一下,排好队慢慢来。”
另一个大爷也附和道:“就是,小陈平时服务挺好的,偶尔出点问题,理解万岁。”
这些简单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几乎冻僵的心脏。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快递,把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不能辜负,不能倒下。
下午,我抽空跑了好几家维修店,最终在一家看起来最破旧、价格也最便宜的小店里,找到一个老师傅。好说歹说,花了八十块钱,让他帮我重装了系统。软件没了,只能重新下载。数据……彻底丢了。
这意味着,所有未取件的记录都需要重新录入。这是一个浩大且容易出错的过程。但至少,系统恢复了。
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个取件的人,我瘫坐在小马扎上,浑身像散了架。看着屏幕上那个重新开始计数的出库软件,看着空荡荡的货架,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
今天,我损失了两千零八十五块钱的赔偿费和维修费,几乎是我大半个月的纯利润。我像个消防员,四处扑救,疲于奔命。那四十万的债务,依然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拿出记账本,在今天的日期下面,用颤抖的手,记下了一笔巨大的赤字。然后,在赤字的旁边,我用力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
这颗星,代表着今天帮我说话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大爷,代表着那些虽然抱怨但最终选择理解的住户,代表着我在系统崩溃、合作濒临破裂时,没有放弃,硬着头皮扛下来的自己。
损失是真实的,困难是巨大的,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