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欠款，死神都不收 第109章 答辩

电工证考试顺利通过，服务站上下又立刻投入到区里项目答辩的紧张筹备中。那三本墨绿色的、印着国徽的职业资格证书，被冯师傅用干净的软布包好，郑重地放在申报材料的最上层。它们不仅仅是几张纸，更是底气。

答辩安排在工作日，地点在区住建局的小会议室。我和冯师傅代表服务站出席。冯师傅特意换上了那件只有在技校讲课时才穿的、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我则穿了件最简单的深色夹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干练。

会议室里坐着五位评审，有来自住建、民政、街道的干部，还有一位是外聘的行业专家，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长条桌对面，只有我和冯师傅两把椅子。投影仪已经打开，屏幕上是我们精心准备的ppt首页——“‘左邻右舍’社区服务与老旧小区公共安全提升协同模式探索”。

“各位领导，专家，上午好。我是‘左邻右舍社区服务站’的陈默，我身边这位，是我们‘能人互助团’的技术负责人，冯建国师傅，持有电工中级职业资格证书。” 我起身，简短开场，声音尽量平稳。

冯师傅跟着站起来，微微欠身，有些拘谨，但背挺得笔直。

按照预先演练的流程，我先用十分钟，概述了服务站从快递驿站起步，历经波折，转型为扎根社区、整合本地技能资源（能人互助团）、连接城乡优质产品（巷子深）、并探索公益与商业良性循环的历程。我重点强调了服务站的“社区属性”——解决的是居民家门口的“急难愁盼”，依托的是社区内部的信任和人力，反哺的是社区的氛围和弱势群体。

接着，我切换到具体案例。ppt上展示了冯师傅团队为学校做的电路改造前后对比图、详细的检测报告，以及受助老人家庭适老化改造的实景照片和手写感谢信。数据清晰，效果直观。

“我们的优势，不在于规模，而在于‘贴近’和‘可靠’。” 我总结道，“我们的人就在社区，响应快；我们的师傅都是街坊邻居知根知底的老师傅，手艺扎实，做事放心；我们的模式，能让社区资源活起来，让老师傅有价值感，让居民有安全感，形成可持续的闭环。”

轮到冯师傅讲解技术方案。他走到屏幕前，我退到一旁。最初几秒，他有些卡壳，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但当画面切换到我们为这次项目初步草拟的、针对典型老旧小区的“公共区域电气安全隐患排查与基础改造方案”示意图时，他立刻进入了状态。

“各位领导请看，”冯师傅拿起激光笔，红光点在图上一处标红的配电箱位置，“像这种上世纪**十年代的老楼，公共配电箱很多都像这个一样，老化严重，线头裸露，标识不清，是很大安全隐患。我们的方案，第一步就是全面摸排，建立‘一楼一档’。”

他的语气不再紧张，变得沉稳有力，带着老师傅特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摸排不是看一眼就完。我们会用设备检测线路绝缘、负载情况，核对开关容量是否匹配现有用电需求，检查接地是否可靠。这些，”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证书复印件，“都是标准流程，我们的人现在都懂，都能按规范做。”

“第二步，分级处理。”冯师傅切换画面，“对于紧急隐患，比如这个，”红光点在一个明显烧灼过的接线端子上，“立即处理，更换部件。对于一般老化，制定计划，分批更换升级。我们不会建议‘一刀切’全部换新，那样成本太高。而是根据实际安全风险和使用状态，提出最经济实用的解决方案。这是我们给区技校做改造时的成本控制表，实际支出比预算低了百分之八。”

他讲得非常具体，甚至提到了一些常见但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比如楼道照明声控开关的安装高度和灵敏度调整，以适应老人孩子；公共插座加装防溅盒和漏电保护。没有空话套话，全是干货，一听就是真正干过、琢磨过的人才能说出来的。

评审们听得认真，不时低头记录。那位专家推了推眼镜，在冯师傅讲解一个接地电阻测试标准时，突然开口提问：“冯师傅，你刚才提到tt系统和tN-c-S系统在老旧小区改造中的不同处理方式，能再具体说说吗？如果遇到原有接地系统不明确或不符合现行规范，你们在实际操作中如何把握安全与成本的平衡？”

这是个专业且尖锐的问题。我心里一紧，看向冯师傅。

冯师傅没有慌乱，他沉吟了两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答道：“这位老师问到了点子上。老旧小区情况复杂，图纸不全，很多是当年单位自建房，接地系统五花八门。我们的办法是，先测。用接地电阻测试仪测出现有接地电阻值，再结合楼体结构、周边环境判断系统类型。如果原系统是tt，但电阻值超标，我们会优先考虑加打接地极或者利用楼体基础钢筋做自然接地体改造，这是最彻底的办法。但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比如楼下全是水泥地，打不了新地极，我们会在入户的总开关处，加装高灵敏度的漏电保护器，作为第二道防线，并在档案里明确标注，建议后续有条件时再行改造。安全永远是第一位，但也要考虑老旧小区居民的经济承受能力和施工可行性。我们给街道那几栋试点楼做的方案里，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最后是采取了第二种方案，费用降低了三成，但通过加装两级漏电保护，安全等级我们认为是有保障的。这是当时的测试数据和方案对比说明。”

说着，冯师傅从随身带的文件袋里，抽出了几张事先准备好的图表，正是他所说的那个案例的详细数据和方案说明。专家接过仔细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评审们的问题集中在服务站的可持续运营、质量控制、与社区及街道的协同机制、以及项目预算的合理性上。我和冯师傅一一作答，我侧重模式和协调，冯师傅侧重技术和质量把控。我们配合默契，答案基于实际，不浮夸，也不回避困难，比如坦言目前团队规模有限，如果项目铺开，需要科学排期和可能招募培训新人的计划。

答辩持续了四十分钟。结束时，主持的住建局干部说：“感谢二位的介绍。你们这个模式很接地气，尤其是能整合社区老师傅资源，解决他们就业和价值实现，同时服务社区，这个思路很好。材料留下，我们会尽快组织合议，结果会通过街道通知。”

走出会议室，深秋的阳光有些晃眼。我和冯师傅对视一眼，都长长舒了口气。冯师傅解开领口的扣子，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珠。

“冯师傅，刚才答得太好了！特别是接地系统那个问题，幸亏咱们准备得细。” 我由衷地说。

冯师傅笑了笑，脸上皱纹舒展：“都是干活时真遇到过的难题，琢磨过。有证，心里是更踏实，但到底行不行，还得看活儿会不会干，事会不会想。”

回到服务站，孙师傅、钱阿姨、赵阿姨、小林，还有周大爷，都等在“社区客厅”，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见我们回来，立刻围上来。

“咋样？领导们咋说？”孙师傅急吼吼地问。

“该说的都说了，该答的都答了。成不成，看评议结果。” 我简单复述了过程，重点夸了冯师傅的应对。

大家听得屏息凝神，听到专家提问和冯师傅的解答时，钱阿姨捂着心口：“哎哟，听得我心跳都快了！冯师傅，您可真稳！”

周大爷拍着冯师傅的肩膀：“老冯，露脸！给咱们站长脸了！不管成不成，咱们这姿态，这准备，没得说！”

等待结果的日子，似乎比备考和答辩时更加煎熬。但服务站的工作不能停。“巷子深”的“秋实”系列持续热销，孙师傅谈下的生态新米开始接受预订。小林继续着她的“溯源日记”，文笔越发娴熟。冯师傅他们则回归日常维修和授课，但经过考证和答辩的洗礼，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一份从容和自信。小马和小郑几个年轻人，看向师傅们的眼神，崇拜之外，更添了几分对“专业”的向往。

一周后的下午，街道张主任亲自打来了电话，语气带着笑意：“小陈，通知你们服务站一个好消息！区里那个老旧小区安全升级试点项目，第一期的三个片区，你们中标了！合同金额比你们报的预算还稍微上浮了一点，说是对你们方案细致、考虑周全的认可！恭喜啊！”

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服务站里激起欢腾的浪花。孙师傅直接跳了起来，吼了一嗓子。钱阿姨和赵阿姨激动地抱在一起。冯师傅用力搓着手，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灿烂的笑容。小林尖叫着，原地转了个圈。周大爷摸着下巴，连连说：“好，好，这下真是上了正轨了！”

我握着电话，听着那头张主任的祝贺和后续工作安排，心情却奇异地平静。喜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的踏实，和“接下来更要好好干”的责任感。

放下电话，我看着欢呼雀跃的伙伴们，看着这间从废墟中建立、在挣扎中成长、如今终于要承接更大使命的服务站，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