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歌的指节抵着下颌,指腹蹭过旗角林小穗三个字的针脚。
龙影的军靴踩碎积雪的声音近了,他听见那小子喉结滚动的轻响——这是龙影紧张时的老毛病,当年在边境执行渗透任务,被狼狗追出三公里都没这样。
龙影把冻得通红的侦察图摊在篝火旁,地图边角结着薄冰,北纬九号的补给线...他们改走鹰喙谷了。他的指甲在鹰喙谷三个字上掐出白印,谷道两边都是峭壁,重型火力没法展开,上次三连伏击打了个两败俱伤。
篝火炸开一粒火星,落在楚狂歌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地图上蜿蜒的蓝线——那是冰川融渠,从谷顶直贯谷底,是整条补给线唯一的水源。
瘸子来了。凤舞的声音从帐篷后飘来。
陈十三的拐杖敲在冻土上,一下,两下,比平常慢半拍。
他穿件打满补丁的旧军大衣,左裤管空荡荡地扫过雪地,右小腿的金属义肢在火光里泛着冷光。楚团长在看水?他没等招呼,直接挤到地图前,枯枝似的手指点在融渠上,他们不怕死人拦路,怕活人断粮。
周铁衣从弹药箱上直起腰,他刚检查完新缴获的单兵电台,此刻皱眉道:老陈,咱们连瓶正经毒剂都没有。
要毒剂做什么?陈十三突然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开,当年在731遗址翻档案,我看过份报告——人要是认定自己中了毒,吐得比真中毒还凶。他掏出块发黑的兽皮,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谷道地形图,这融渠的水,他们每天要灌进三千个水壶。
只要让他们觉得水里有东西...
恶心他们?雷莽从暗处冒出来,他刚带着小队摸回来,身上沾着野猪的腥臊味,老子今晚就去掏野猪窝,弄几大桶烂肠子!
三号的指节捏得咔吧响,他的瞳孔在夜色里泛着淡红——这是实验体情绪波动的征兆:废弃农场有堆发霉的豆粕,我能搬回来。
凤舞的指尖在平板上翻飞,调出张化学分子式:我有办法让发酵液的味道像腐烂的尸体,他们闻了绝对吃不下饭。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楚头,要我现在标记融渠上游的洞穴吗?
楚狂歌的拇指摩挲着胸前的饭勺,太阳纹烫得他心口发暖。
他望向陈十三:留痕迹。
明白。陈十三的金属义肢在地图上敲出清脆的响,得让他们知道,是有人故意弄的。
两日后的凌晨,融渠上游的洞穴里,陈十三的拐杖尖挑开最后一层油布。
雷莽的烂内脏、三号的霉豆粕、凤舞的发酵液混在一起,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散发出让人窒息的腐臭。
他摸出块铁片,用匕首刻上的符号——那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标记,早被敌方列为重点清剿目标。
老陈,导流槽架好了。龙影从洞外探进头,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晨间的山风会把味道吹进谷道。
陈十三把铁片扔进混合物,拍了拍龙影的肩:去告诉楚头,鱼快上钩了。
敌方补给基地的帐篷里,指挥官的钢盔砸在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水溅出来。全连都在吐!他揪着医疗兵的衣领,检测报告呢?
不是说没毒素吗?
可、可他们说肚子疼...医疗兵的声音发颤。
放屁!指挥官抄起步枪砸向通讯器,给老子封锁消息!
查,把放粪的疯子挖出来!
监控画面里的暴怒被凤舞截了图,她晃着平板笑出了声:老陈这招绝了,恐惧比病毒传得还快。
楚狂歌靠在岩石后,望着鹰喙谷口的装甲车队缓缓通过。
三号的爆破组像影子似的贴在崖壁上,等车队完全进入谷道,他打了个手势——几把锋利的刀片同时划断刹车油管。
三小时后,返程的车队在坡道上接连失控。
第一辆卡车撞碎防护栏的瞬间,楚狂歌听见金属扭曲的轰鸣。
周铁衣举着望远镜大笑:头,他们连备用刹车都没检查!
清点战利品时,周铁衣的手在冻干粮箱上摸了又摸:弹药够打三场伏击,净水设备能让咱们在旱季撑两个月。他抬头时眼眶发红,这才是真本事,一枪没放就端了补给线。
庆功会的篝火映红了雪坡,柳七娘抛着银币说要赌下一战,雷莽灌着缴获的伏特加吼军歌,三号蹲在角落用匕首削木棍——他在给受伤的小战士做拐杖。
楚狂歌突然站起来,把摊开的地图递给陈十三:路是你找的,方向你来定。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溅上陈十三的军大衣。
他拄着拐杖上台,金属义肢敲出嗒、嗒的响,像在敲一面战鼓。这里,他的指尖点在地图深处的红圈,静默哨站。
帐篷里突然静了。
龙影的酒碗掉在地上,周铁衣的手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那是三十年前实验体转运的中转站,所有档案都写着已销毁,但所有老兵都记得,那里的地牢墙上有多少道指甲划痕。
我瘸了腿那年,陈十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被押去那里做。他掀起裤管,金属义肢连接处有道狰狞的疤,地牢的墙是石头的,可那些孩子用指甲抠,用牙咬...每道划痕都是个名字。
楚狂歌望着他的背影,晨雾里,陈十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扎进冻土的钢钉。
他想起昨夜在旗角看见的未完成的字,想起老裁缝临终前说的名字不能断。
走得慢的人,楚狂歌低声道,才最清楚哪条路不该走。
晨雾散得很快,有人指着北方喊:
静默哨站的废墟在雾中显出身形,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门缝里伸出一只枯手,指节扭曲如爪,掌心里攥着半块染血的儿童鞋,鞋面上还缝着朵褪色的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