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婷四人在翠屏山下的河滩缅怀着过去,这多半是齐英杰在讲,三女在听,就连齐映雪也眨巴着大眼睛,偶尔会问一句:“安雪姐姐还能找到吗?”
这被插进来的童言无忌,让三个成年人都略显惊诧,一时间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李玉婷却把小映雪揽在怀里说道:“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因为她是希望啊!”
李玉婷已经出来四天了,偶遇的线索都在扑朔迷离中断去了,唯一的指定方向就是安雪不在了。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凭直觉的对齐英杰赵艳说道:“齐大哥,表姐,我想去清宁县档案馆问一下,也许那里的记录更确切些。”
齐英杰,赵燕当然理解李玉婷这种心情,况且齐英杰也是想知道小安雪是不是还在人世。若在,他定会倾尽全力去呵护。也一定会视若己出,因为那是好友安康的骨肉。
齐英杰坚定的支持道:“好的,明天我们一起去,即便这次线索都断了,开学后我也会在各处打听的,你放心好了。”
发生泥石流一年后的翠屏山仍是美丽的,它仍像一只美丽展屏的孔雀,护着这个小山村,静默在那里,也仿佛在缅怀着过去,期侍着未来。
齐英杰四人在翠屏山前,驻足而立了近一个小时,然后又把祭品一一摆好,把酒斟满,一一敬上,才在一种怅然若失中驱车离开了。
这个夜晚很沉寂,几个人在校园里看着天空中的星海,少了对往日的回忆,这只剩下了安静无声。
第二天一早,齐英杰四人又开车向县城而去,档案馆的路程很顺利,可传递给他们的信息却是令人失望,翠屏村的记录上是没有生还者,李玉婷的心情再次被打压,她的脸色痛苦到了极致,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此刻的她,说的自私一点,做为母亲,她是为欧阳逸轩担心的。她担心着他的现在和将来,她怕有朝一日,欧阳逸轩面对了这种现实,该会是怎样的。他会不会痛苦至极的崩溃掉。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欧阳逸轩是会长大的,会自己出来寻找,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呢?只因欧阳逸轩是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从档案馆出来,李玉婷的脸色一片煞白,她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的,她的目的简单,就是想看到活蹦乱跳的安雪,让全家有报恩的机会,若两个孩子能欣然接受彼此,她会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我会把爱雪当成女儿一样养,然而这些都成了泡影,她还要去承受儿子面对打击时的痛苦,虽然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将来的不可预支的某一天。
手握方向盘的齐英杰,看到这样的李玉婷,不勉也有几分担心,他轻声的问道:“小婷,还好吗?你现在身体当紧,不要思虑太多,将来的事情必有将来的解决办法。只有我们振作起来,孩子才会有希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玉婷抬起头,望向前面的车窗外,然后说道:“谢谢你齐大哥,我知道了。”
这一路返回省城的氛围里,一直带着点低气压,车里没有了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沉沉的静默与怀念吧!
李玉婷到了省城之后,直接去了机场,后天,她又要上班,这个暑假就在这样的寻人中结束了。
安雪已经一个人在家四天了,这四天之中,她白天里有点昏昏沉沉,只因夜晚全部沉浸在梦中,只是她被拖进一处醒也醒不了,赶也赶不走的梦中。但是她却选择一个一个人装在心里,默默的承受着,不再去喃喃自语,不再去碎碎念她的影子哥哥和小胖子了。
远在两百里之外的浩夜,前两天那种焦躁的情绪,开始变得平淡了,他知道,安雪可能是把自己从梦境中解脱了出来,亦或是刻意的不再想他了?所以他现在有种心中被掏空的感觉,很难受,却无法表达,只因他是一个成年人,他必须学会承担起这一切。
浩夜心想,这难道就是一种失去的开始吗?他很无力的问着自己的内心,现在的浩夜特别想回到清宁县城,去见一见小安雪,她可是他的心里救赎啊!此生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的照顾她的一生一世,看着她平安健康的成长。
浩夜好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影子哥哥,而且又是她现实中的大师兄,可是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出口呢?又怎么能说出口呢?浩夜又在担心中开始犹豫了。柜子里的画都被拿了出来,这都是每一个人在浩佳莹幻想出来的写真图。每个人的气质外形与本人都都十分相仿,几乎是没有败笔之处。大概就是用亲情用爱作画的缘故吧。
温院长在画中,就是一个慢慢长大的小女孩,一点一滴的在时光流逝中的欣欣然的成长,施施然的蜕变,从一个娇俏的女童到女孩,再到窈窕淑女,这样的一个渐进过程。而且带着一种静静的温雅之气和岁月静好的年轮四旋。
从四岁画到了二十二岁,画的栩栩如生,且一丝不苟,每根发丝都细致入微。旁边留白处有温润的题词,很简单,很亲切的一句话。‘我家囡囡今年四岁,我家囡囡今年五岁了,我家楠楠今年六岁了’…… 后面便是日期了。
温院长手里捧着这些画,泪水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在画上,原来养父母是那样的温情脉脉的陪伴,不嫌不烦,不离不弃。她就是他们心中的孩子,永远的孩子。而自己却把他们俩活成了自己有些距离的朋友……
想及此温瑾的自责是无以复加的,旁边几个人没有谁去劝她,任由她自己把那种愧疚感满满的负面情绪自由发挥了。
浩震宇看着那三十几张画在愣神,姑姑这是怎么想象出来的,他们离得那么远,姑父与姑姑逃离了大上海,他后来又是在燕城长大的,可姑姑浩佳莹的手笔,就如自己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一样,浩震宇也想不明白,他也止不住热泪盈眶……
一次小山村之行,隐藏了多年知而不知的秘密一样样的被揭开,得到的结果是满满的亲情与爱。今来此地之人都收到了最温暖的人间亲情的告白。可是,这又拥有了多少人间的遗憾。
有人说,爱之后的别离是伤痛,是残缺,是苦忆,是撕心裂肺,也是最美的。可这残缺别离的美又有多少的生离死别和无法言语的无可奈何,这都是人世间万般无奈的离愁。
几个人把温润与浩佳莹所留之物一一整理,又一一放回到柜子里,一个物件也没有拿。本来想建立基金会的想法,也就此散去。他们不想动用了这份亲情,虽然温韵和郝佳莹肯定会赞同他们这样的做法,但是来的几个人却不想这么做了。
就让发生在小山村里的这份爱传递下去,等待有缘人再续写这份过往吧。几个人对着柜子三次鞠躬,做了再见的手势,下次再来的时候,也许就是另一种心境了。
那个夜晚很安宁,无声无息。这怕是源自于内心世界的一次纪念。
夜色青芒,苍山峻秀。在这样的静谧冗夜,秦育良与浩夜温院长又去袁鹤的墓,他们想去祭奠一下,明天就返城了,秦育良有意同老友道个别,更是一种挂怀与思念,只因袁鹤己立在心中,从未走远。
来到袁鹤墓前,那块木碑若三生石一样静立在那,仿佛远远的有鹤鸣之音。
秦育良:“袁鹤,愿遂宁你好,良子来看你了,还有你的好友温瑾,我们的小友浩夜。这下子你一定不会再孤单了。”
秦育良的话刚说完,一阵清风拂过,袁鹤的墓地周边竟传来阵阵百花的香味,浓郁而温馨。
令几个人不由得心头一震,这就是园丁的作用吗?秦玉良,拿出医用手电,向四周照了照,更想把袁鹤的坟头荒草拔掉。然而,看到的竟是,用红砖压好的坟墓上无一根乱草,周边也无一丝杂草,而是开满了鲜花的世界。处处是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抬头望去,一大圈的的小紫薇树上,串串花儿飘香,墓的周边是素淡的野生兰花,一束束的在星空下静妍。
秦育良几个人看到袁鹤墓周围的景色,心暖了。袁鹤,活着的时候是园丁,离开之后是鲜花。这里很明显是时时有人打理,有人经常祭奠的,这样的人生已经没有谁可以比拟了吧!几个人来时还带着淡淡的感伤,而要离开时却是满心的欣慰。
秦育良:”鹤子,我们要走了,山野不孤,你是有人陪的,那是你带出来的希望,一定是这样的,我放心了。此刻的你定是含笑九泉的。我听到了远处有鹤子的声音,他是那般的清脆明亮的,袁鹤,远鹤,心中永恒。”
三个人在夜色中慢慢的离开,浩夜却转回头,立定,对着那座坟茔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口道:“愿化春泥育桃李,遂宁山野书未央。”
一直没讲话的温院长温瑾听了浩夜的两句诗,又禁不住泪水涔涔,她也开口飞出两句诗来:“袁心忙燃烛火,鹤影长存墨香。袁遂宁,愿遂宁,好朋友,再见了。”
秦育良三人走下山岗,身后的一串串花香,传遍了周身,如同袁鹤在与他们几人轻别,三人此刻的心情算得上是轻松的,只因他们在袁鹤这儿看到了荒野小村正在改变的新希望,那就是更多的人懂得感恩了,他们在慢慢的远离祖辈上遗留下来的愚昧和无知,正向一个展新的状态发展变化着,这正是袁鹤此生的心愿。
第二天清晨,浩夜一行五人与小院说了再见后,就返城了。
人这一生,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言清和说明白的,没有谁可以完全是个例外,有时候圣人也做不到。浩夜一路开着车,一路想着小雪的事,竟有几次走神了。
洪胜舅舅坐在副驾上,大声的喊道:小夜子,洪老头儿,今天突然有一个新发现,你和小良子好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浩夜听了,甩了甩头问道:“洪胜舅舅,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和秦大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洪胜舅舅郑重其事的说道:“两个人来时都正常,一回去时都疯狂,问你们两个的心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安雪那丫头又让你们两个担心了?”
浩夜听了洪胜舅舅的话,不自觉的把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紧,自己有这么强烈的表现吗?连洪胜舅舅都看出来了。”
浩夜淡淡的开口道:“没有,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小雪了,这前前后后多少事在瞒着她,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又很没有办法。你们不也是同样的感觉吗?”
坐在副驾上的洪胜舅舅听了浩夜的话,转过肥嘟嘟的脑袋看向浩夜,认真仔细的看了半天,才说道:“嗯!说的在理,四天了,小雪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知道秦小子给他备了很多饭食,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们?”
浩夜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玉良却接过话茬:“前两天我一直心跳的厉害,一直在担心着,可这两天却有些平静了,不知道为什么?是离开的时间长了,就把那种感觉淡化了吗?”
温院长听着三个人的对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唯一最强烈的感觉莫过于自责了,总觉在有意无意之中对不起已故的养父母和安康小师弟一家人。温院长的情绪很低落,一言不发。
坐在一旁的浩震宇不由得长叹出声:“都不要往坏处想了,凡事想的越坏,事情越糟。大家都尽量往好处着想,也就没什么了,凡事都会过去的。小雪儿也一样,她一定会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这个世界的,我看好她,那小丫头可是个潜力股。”
浩震宇的话很有振奋人心的作用,车子里的氛围被提升了一个台阶,压抑感散去很多。
洪胜舅舅又扭过肥胖的身体,冲浩震宇笑着说:“老耗子还不错,有点引领作用,洪胜舅舅在这一点上还是佩服你的。”
车子里的几个人都笑了,开车的浩夜也是没忍住:“洪胜舅舅,你这捸着老父亲起雅号的方法,很特别。今儿发现了,你就是一个活宝。”
洪胜舅舅笑着说:“我的这个小忘年交啊!算你发现的及时,从今往后就偷着乐吧!”
秦育良良在一边打趣道:“一说胖就喘,除了你洪胜舅舅怕也没别人了。”
车子里的氛围总算回归了温暖,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回程的路很顺很快,车子大约开了八个小时回到了福利院,温院长一个人下了车。其余三人便坐着车,一起向秦育良的家开去。
医院家属院的路很窄,停上一辆车就显得有点拥挤了。车子停在了秦育良的家门口,四个人都下了车,向院子里走去。
听得出来,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这让秦育良有点担心,他和浩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推开了外房的门,冲了进去,此刻,他俩的心是悬着的。
秦育良推开了安雪的房门,还大声的喊着:“雪儿,秦爸爸回来了。”
没有回音,秦育良向床的方向看了一下,发现安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两手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了。
秦育良悄悄的走了过去,伸出大手,抚摸上安雪的额头,那里虽然不是高温,但是却很烫手,小安雪又发烧了。秦育良心里咯噔一下,他一把把安雪抱在怀里,就要往外面跑。
浩夜伸出一双长臂,拦住了秦玉良说道:“秦大哥,莫冲动,家里你一定备了体温计吧,咱们先给小雪查一下再说,你可是最专业的医生啊!”
这个时候,洪胜舅舅和浩震宇也进了房间,只听见仍在睡梦中的安雪口中喃喃道:“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姑姑,我知道你们离我很远很远了,就像叶老师说的那样,只有等到将来门开了,我们才有机会见面。所以我要努力的放下你们,暂时不去想了。”
浩夜听了安雪的话,心里不免一阵抽痛:“我当时是不是个混蛋呢?要是告诉小雪儿实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浩夜的想法还没有完全表露出来,就被哀雪的喃喃自语给打断了。
安雪在秦育良怀里,紧闭着眼睛,说道:“影子哥哥,小胖子,再见了。虽然你们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但我知道我暂时找不到你们,只好把你们放在梦里了,醒来我就不想你们了,我不想再受痛苦的折磨了,我也不想把心里的话拿出来和洪胜舅舅于琴爸爸讲了,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变得担心与痛苦。”
秦育良听了安雪的话,伸出大手抚摸着她一头因梦而汗湿的头发,轻轻的说道:“雪儿,我是你的秦爸爸呀!有什么事你不要憋在心里,对我说出来就好了。”
秦育良的语气中,带着祈求的口吻,与安雪讲着话。
洪胜舅舅拉着安雪的手说道:“有你这样的吗?小雪儿,把红胜舅舅就晾在一边,不管了。别人都能进你的梦,洪胜舅舅就不能入你的梦吗?偏心。”
洪胜舅舅话刚说完,安雪的声音就出来了:“还有洪胜舅舅洪老头啊!我一直记得舅爷爷的好呢?下次走路要快点,你也要减肥呢?不然的话,小雪儿就不理你,不是因为要看你,我是不会去福利院的。”
洪胜舅舅听到这儿,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臭丫头,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你一定给我好好的站起来,好跟洪胜舅舅一起抓蜻蜓,捉蝴蝶。”
安雪在梦中仿佛听到了洪生舅舅的话,嘴角微微上翘的,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