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胜舅舅进了如愿阁,心情大好,可是人生又有几多如愿?真正如愿的背后又是几多艰辛。
人生就是如此,蛮戏剧性的,洪胜舅舅没回时,觉得已经七年了,人情淡了,事也淡了,处理一下就可以回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徒弟们的一片赤诚热情,感动的洪胜舅舅这个小老头的心情,无以复加了。
一个早已看清世间人情冷暖的人,在平静无波的内心里,又掀起了波澜。
看着徒弟们兴高采烈的模样,以及对他的尊重与友好,他只能是开心再开心的,频频接下来,一饮而尽。
大家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这场生日宴会,没有别人,就是自家人的狂欢。但是,在隔壁的包间里,气氛就没有那么融洽了,不仅没有那边的热闹欢愉,倒显得有种截然相反的沉重压抑了。
这一间安排的是与洪胜舅舅本应该最亲密无间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的前妻和他的孩子们。
洪胜舅舅的老前妻也年近六十了,头发几乎全白,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仔细看看她那双闪烁的眸子。
她好像在思考着回忆着些什么。眼睛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时而一动不动,猛然间一回神,眼睛里透露着无边的悔恨。
她时而端起酒杯,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又放下酒杯,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她又拿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
她说着这样的话:“当年总以为把钱抓在手里,就拥有了全世界。曾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对的,现在看来真是错的离谱啊。”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只听啪嗒的一声,晶莹的泪珠掉进了手中的杯子里。这道声音,清脆的回响在包间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整个包间都变得更加沉默了……
如愿阁,这一包间的人,吃完饭后,又一起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与他们这一家子连个打招呼都没打。
洪爱国觉得很委屈,嘴上嘟囔道:“都怪妈妈,您当年不愿意让爸爸把表姐接回来,为此,与爸爸分了家离了婚。”
“是啊,当年的我们是那样的绝情,把家里所有的东西能占的全占了,还让爸爸净身出了户。现在看来,我们是真的做错了,当时也真的太过分了。”
洪爱华顿了顿,又说道:“整整三十年了,现如今才明白,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怎能拿金钱去衡量呢?那是金钱都买不来的血缘情深呐!”
“如果不是爸爸回来,我们家的玉石店又怎能起死回生?不是当年的爸爸他绝情,是我们啊,忘了恩。”
“生育之恩,养育之恩,可是,现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已经让我们无所寄了啊。”
“那时候的我们真的真的是太自私了,和妈妈一起逼走了爸爸,他对我们的养育之恩,我们都没有报过,现在更是报恩无门了”。话音刚落,两姐弟竟抱头痛哭了起来。
人这东西一旦良心发现,就会悔不当初。在这个包厢里,从未知情的女婿和媳妇面面相觑,像吃了个惊天大瓜一样,诧异的望着那母子三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遭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和压抑了。
几个小孙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洪胜舅舅的前妻,儿子,女儿哭作一团。那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的血脉相连的亲情,总是让他们有了痛感。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再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洪胜舅舅了。
洪胜舅舅,一行人回到了一号店。今天的一号店是关了门的,挂上了“停止营业”的木牌。他们径直地走进了后院。
一路上是一边走,一边谈,还时不时的有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这场景不禁引得行人纷纷向他们这儿侧目。
也偶有眼睛明亮的,认得出来是洪胜舅舅,便把他请进店里,亲切的拉着家常,说着过去。而这些人中,自是当年与洪胜舅舅在同一战壕,拿命去争乾坤的人了。
在洪胜舅舅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跟几十号人,总是有些不太方便,熟人之间,聊了几句,便互相道别了。
这也是人性的一种悲哀,时间久了,再好的战友,朋友,亲人有时也只是说说而已。
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亲热不起来了,更缺少了当时的互助与关心。更因在岁月更迭中,每个人都变了模样,无论多么美好的过去也只是过去。聊不到从前了。
第二天一大早,洪胜舅舅和秦玉良租了一辆黄包车,赶往汽车站。洪胜舅舅自认为是低调的来,也低调的走,不惊动到任何人。
他这个简单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他的这些徒子徒孙们洋洋洒洒的租了一队列的黄包车,都加入到送竹的队伍里去了,一直跟到汽车站才全部停了下来。
竟然排成了一条长龙,共有几十辆,晴蓝的天空下,化作一条行走飞舞的龙,翩然于腾冲大街上,向汽车站方向游巡。
当洪胜舅舅与秦育良的车子停下来,他们下了车,才发现后边跟着的长龙车队。
秦育良的心中,初始时有几分悸动,过尔见平,最后便没什么波澜了。
反观洪胜舅舅,他再次被这种亲情氛围感染了,又是一次无法阻挡的老泪纵横。
秦育良:“洪老头,看到这些,开心才是,你的亲朋好友,徒子徒孙们舍不得你呀!你是他们心中的神。”
“这次回去,等我们把福利院的那件事情办好了,你还是回来住一段时间吧,这才是你的家啊。”
洪胜舅舅听了,却固执的说:“小瑾,那儿的饭,简单好吃,吃着顺心顺意。和孩子们一起吧唧嘴,才觉出人生是有味道的。”
“我一个孤老头子就留在那了,不考虑再回这边了。在我还能走动的时候,偶尔回来转一转是还可以的。”
徐凯,刘锋,岳晋国三个徒弟领着众弟子们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路相送。
洪爱国一大家人,也远远的吊在车队的尾部。那上面坐着洪胜舅舅的前妻马丽,马大姐。六十岁的人了,一路上呜呜咽咽的没停过。
当洪胜舅舅看到吊在车队最后,来送行的老前妻马丽马大姐一家人时。
难勉心中又一次感触顿生:“这真是人情事故,事故人情啊!你这医生有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呢?”
秦育良:“人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此事早已尘埃落定,就让一切都随风。你若还在意这些,他们便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你若不在意这些,他们便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洪胜舅舅:“已经有了需要完成的事情,那是既定目标,我不可能再改变了”。
“这儿却也是曾经的伤心地,一处留下一些遗憾和伤感的烂摊子,让我这老头子,在悲伤与怀念中度过吧!不再留恋。”
秦育良点点头:“洪胜舅舅,那我们走吧!”
洪胜舅舅和秦育良转过身去,向汽车站内走去,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马丽马大姐见了,他们走得如此决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渐崩的情绪。扯开嗓子,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她还边哭边喊:“老洪,对不起,我错了。现在就是老天爷,在惩罚我过去的罪孽。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的煎熬,生不如死。”
马丽马大姐,这声嘶力竭的嘶喊随风传进洪胜舅舅的耳朵里,令洪胜舅舅的耳体一顿。
但是,他既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而是与秦育良径直的向汽车站售票厅走去。
这正应了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不能也不该停下来,只能往前走,才会有希望。
洪胜舅舅和秦育良坐上车走了,身后留下了黄包车上的人们,不停的招手在喊着再见。
看着这样的送行场面,不知道是带走的欢乐多些,还是留的相思更多些?
秦育良和洪胜舅舅这一次的选择是先坐大巴车,再坐飞机,然后又转乘长途大巴,这次很快,一天内就回到了清水县城。
在去了又回的八天时间,他的按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冲击,在多少欢乐无限又有点悲哀忧郁中缓缓而归,一路平顺。
秦育良把洪顺舅舅送回福利院,道了别。他就急匆匆赶紧回到家里,此时的天已经有些黑了。
幸福的感觉是,家里的灯火都亮着,而且灯火通明,特别有人气,似在等他归来。
这是他秦育良的家,他在这个家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可每次下班回来,都是冷锅冷灶冷房,那是一处没有光的黑暗世界。
而这次归来,摇滚乐响声震天,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唱着,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这个家在冷清岁月里遨游了近万个白天黑夜。在以前的每一年,只有安康来的时候,才会哥俩好的灯火通明,他们俩也形影不离。
那时候,口琴、笛子、葫芦丝、手风琴、二胡齐上阵,非折腾它个两夜三天才行。
秦育良和安康,这哥俩有时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拨弄乐器。,外加吟诗作画。闲谈女儿小雪……那是一种很惬意的生活。
也是一年之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候。可每年安康来开会的时候只有那么几天,两个人都很珍惜这几天的相聚。
只因二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朋友之间的匆忙欢聚更显得弥足珍贵。
每当二人闲下来的时候,只要一打开话匣子,那二人对话的有声书中,便自然就是安雪了。
自打她一出生,她就成两个男人的主角。一个在身边徘徊,给予了她无尽的父爱。一千远在天边坚守,时刻了解她成长的过程。只因她是他们俩的宝贝。
这时候,秦玉良是听者,安康是演讲者?从小安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成长的见证,都讲的绘声绘色,让听的人有滋有味……
秦育良站在院子的大门口,看着房间里映在窗子上运动的人影,听着那高亢的音乐,过去的美好,又从脑海里飞跃而出,流淌着岁月静好的温暖。
他泪目了,忍不住轻喃道:“师傅,小康,静婉,你们好吗?好想你们呀!”
“我现在很好,雪儿也很好。雪儿交了个小朋友,叫乔振宇。他们应该很开心,你们放心好了。”
“天上人间,勿挂勿牵,一切顺安。若过于思念可入梦来,我和雪儿等着你们。”
秦玉良心里想了这么一堆东西,但打开后,竟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幸福,原来思念也不一定都是悲伤。
他推开院子的大门,敲响了自家的房门。
听到有人敲门,房间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来开门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小男孩,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白衬衫,海蓝色领带,穿戴整齐,井然有序的样子。
小男孩见了秦玉良,非常有礼貌的给秦育良来了深深的一躬:“秦叔叔,您辛苦了,欢迎回家。”
秦育良站在乔振宇的对面,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像看一只玩具狗狗,把乔振宇整个人完完全全的审视了一遍,很满意的点点头:“小伙子,不错不错”。
乔振宇看着秦育良叔叔,对这一顿神操作。那是在对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的看了个遍
惹得乔振宇暗自庆幸:“多亏我在这些年里,钢琴弹了无数次,舞也跳了无数次,舞台也上了无数次。
要不然非被这个秦育良叔叔的眼神犀利,吓个半死不可。
等到秦育良把乔振宇打量个完,他才缓缓开口的说道:“你就是乔振宇,是雪儿的新朋友,真的不错不错。谢谢你了”。
乔振宇听了秦育良的话,并未领情。这回,他竟有样学样的打量起秦育良来了。
乔振宇一点也没客气,学着秦育良刚才盯着看自己的样子,围着秦育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是看了个遍。
然后说道:“秦叔叔,您好帅啊!您知道吗?您可是我的偶像呢?谢谢你把小雪培养的这么好,我有她这个妹妹,既骄傲,又兴奋。”
乔振宇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在秦育良的耳朵里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啥?”
当一首歌曲唱《神话》结束,安雪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她是看看乔振宇出来之后,这么半天没回来,她有点担心了。
但音乐的声音很大,她又没有听到乔振宇和秦育良两个人说说了什么。她出来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安雪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乔振宇在很很无礼貌的样子,上下前后打量着秦育良,然后就听到了乔振宇的一顿彩虹屁,还把秦育良给整的愣住了。
直到乔振宇把话都讲完,安雪才喊了一声,:“秦爸爸,你回来了!雪儿想你!”
秦育良听了,竟然眼眶一热,有泪水从中滚落下来了。
秦育良一边应着安雪,一边自嘲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老了吗?这段时间怎么这么爱感动?”
“从从云南腾冲,一直处于兴奋激动中,而今回到了家,还是如此的感情用事一样。秦玉良,啥时候变得这么让情绪放任自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