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与秦育良刚才的对话,让秦育良放了心。
秦育良兴匆匆的:“既然没事,我们收拾一下,就能回家啦!”
安雪听了,还是有点吃惊的,秦爸爸也太有点雷厉风行了。这是立马让我搬家么?
她抬起头,正对上秦育良那张开怀兴奋笑意盈盈的脸。
安雪:“秦爸爸,你是让我回哪个家呢?”
秦育良:“当然是咱们父女的家呀!难道你还想去福利院不成,那儿,只能是过去式了。”
安雪听了,既没兴奋地欢呼,也没有低沉地落泪,而是十分平静的问了一句:“温院长她们会允许吗?”
秦育良:“会的,会的,温院长和咱们还有点历史渊源。和你我有点亲戚关系呢!再则,我们会到民政部门办理领养关系,咱们父女二人就可以组成一个新家。”
安雪的小眉头皱了皱:“其实,我早就知道,她的字和爸爸写的字像一脉相承,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某种联系的。”
秦育良十分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和她讲。傻囡囡是不是会少吃些苦头。”
安雪:“她在厨房中有个所谓消费明细账本,那上面有她的字。我刚到福利院没几天就见到了,我想象中她应该和爸爸一样。以为她们都是人品过关的人,谁知道做出来的事是那么的令人费解。”
“令人费解”。秦育良听到这四个字从安雪这么小的人口中讲出来,难免吃惊,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个还毛毛头的女孩。心中真的是万般滋味翻涌。
心想,“这孩子,你才几岁啦,就看见了人世间的这么多不堪,还选择相信。
若说你在福利院打架,是一种反抗和伸张正义都不为过。她们那时候做的事,确实很过分,把孩子往自私自利上引导,实在是不可取。”
秦育良都觉得这几个妈妈不作法,有违于社会公德。但并没有一下子把心里话讲出来。
他怕说出来,对安雪的成长有影响,并非是好事。
那几位妈妈已经开始醒悟,她们在改变,他更希望她们说话算话,不要再做误人子弟的事就好。
至于岳丽,同事多年,是个不错的女人,可在她这段时日中,对叶玲这个养女有点冷,什么原因不知道。
只因医护人员通道很长时间没见到过叶玲了。秦育良也只是猜想,但上午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
岳丽反对他收养安雪是写在脸上的。他都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岳丽还很生气的样子。
安雪看到了秦育良皱起的眉头,说道:“秦爸爸,我不该说岳阿姨的坏话,她对叶玲是有偏见的。”
“昨天给我们所有女孩子梳头,看上去很用心。可她不高兴时,在家中会体罚叶玲,还不能让她对别人讲出来,叶玲的胳膊上有皮外伤。”
秦育良听了,忍不住唏嘘道:“这孩子不会是离开狼窝又入虎穴吧。不会的不会的,如果那样,这岳丽也真够可以,她难道会演戏。”
“这么多年的同事,一直觉得很了解她。感觉她就是个本分且心直口快的人,难道我还能把人看错。”
安雪:“叶玲是个很会忍隐的人,也和我一样会“撒谎的”。她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她也害怕多与别人接触,内心很自卑。我的直观感觉岳阿姨有时候表现的也有别于常人。”
秦育良又被安雪的话吓了一跳。“有别于常人”。可仔细想想,秦育良也发现了岳丽有些微妙的不对之处。
秦育良:“小雪,也许你说的对了,她这两年莫名的冲动,爱发火,看不顺眼的事就表现出来。难道她……”
安雪:“精神状态有了问题,是不是。”
秦育良:“有点儿,你上次住院,我为观察你病情的走向,提出来由我照顾你,她表现出来满脸不高兴,我也习惯了。没往心里去。”
“今天早上我当大家的面提出收养你,做女儿。我无意间看到她的眼睛中有不满和痛苦,甚至是不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选择点到为止,没有深说。”
安雪:“岳阿姨刚开始时对人热情满满,嘘寒问暖的。后来她的神情像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
“我受不了她的变化,所以选择不麻烦,甚至是拒绝。秦爸爸,人是不是该有自己的个性才对。”
秦育良没回答,心里却是,“这还是个傻孩子,属金刚石的,宁折不弯。得吃多少亏才能有变化呢。”他面露担忧之色。
安雪:秦爸爸也是个不想用语言伤害别人的人,你这点和爸爸很像。总给别人留下转圜余地,更给人一种亲近感。”
秦育良笑道:“这都是老师,也就是你奶奶教得好。我们不仅能学到知识,还在她的身上学会了隐忍和坚定。”
安雪:“谢谢秦爸爸对奶奶的称赞。”
秦育良:“听到你叫我秦爸爸,我开心的不得了,怎么也没想到,我和好友的女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逢的。这也许才叫天意。”
安雪:“秦爸爸,天意这个词还有人在我耳边说过。救起我的影子哥哥,我一直特别想见到他,感谢他。”
秦育良:“现在把一切都放下,包括福利院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收拾一下,回家。”
安雪很听话,没多说什么,稍微清理了一下床铺,就和秦育良回家了。
秦育良的家是县城医院的家属区。也从医护人员专用通道走出去,左转向前二百米左右就到了。
这是三间木墙灰瓦的石屋,外面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把房子围在中间。
秦育良领着安雪开了大门又开房门,才进了正房。
进门是灶房,套东西两间卧室。东间是秦育良主卧加书房。
西间则分成了两个隔间,很明显是最近才装修好的。
向阳开南窗的一间,粉墙粉被粉色床单,就是一间囡囡的公主房。墙上做了木隔,上面放了很时尚的几款芭比娃娃。
床头靠墙处,一套崭新的书桌,书桌上放置了一些中外读物 。多半是一些名着和国内很有名的杂志,如《读者文摘》现在已经叫《读者》。《青年文学》,《演讲与口才》等等。
这些书籍很明显是最近准备的,立在书桌上的书架里。旁边还备了一打生宣,还有笔墨,大小毛笔四五支挂在简意的笔架上。
这里妥妥的就是一处卧室加书房,还是当时十分优质的那种。
秦育良领着安雪进门后,便首先打开了西面的卧室:“囡囡,你看看你会喜欢这里吗?这是秦爸爸给你布置的新家。”
安雪一下子就泪如泉涌,大半年的光阴里,曾经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而后成了别人嘴里心里嫌弃的草。这种落差,傻子也品味得出来。
而今,又有种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安雪觉得这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包括秦育良秦爸爸都怕是不真实的。
秦育良在安雪身后站立了半天,没见到安雪的任何反应,他知道,安雪没太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换着说法,引起安雪的注意。
秦育良:“囡囡如果不喜欢,秦爸爸可找人重新装修,重新布置的。让囡囡开心快乐才是最好的。”
安雪听了,转身抬眸看向秦育良:“秦爸爸,安雪喜欢,只是感觉它太不真实,也包括您。”
秦育良一怔,立刻明白了:“安雪是怕失去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秦爸爸对吗?”
安雪很努力的点点头,没有回答,但已经作了回答。
秦育良是学医的,还熟研心理学。一下子就明白了安雪的心思,不觉心中一窒。
他弯下腰,把安雪抱在怀里,走了进去。又把安雪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这下会感觉真实一点没有”?
安雪坐在椅子上,这摸一摸,那看一看,又伸出手捞过一本《读者文摘》打开。
里面是很多很好的文字呈现在眼前,安雪把书合上,又放回原位:“秦爸爸,我相信这是真的”。
秦育良笑道:“秦爸爸在这工作二十多年了,和你爸爸安康是好友。岂能不是事实,你过来看看这个。”
他拉着安雪,走过厨房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一大间主卧与书房一体化的布局。东墙上的一组画映入眼帘。
白玉兰, 牡丹,荷花,木棉树。
白玉兰枝繁花盛,开满了树,如一只只凌波微步的少女,迎着春旭,在淡淡的东风里款款而来。又像展翅欲飞的一树白蝶,张开着翅膀。
两句诗写在玉兰花树的左侧,根植江海深,花开人长久。很明显,这两句诗写的不像是玉兰花,更像是在怀人。
安雪:“这是在思念亲人吗?很有念乡的意思”
秦育良点点头:“对”。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牡丹花开的枝繁叶茂,让人如同进了牡丹园。下面有小楷题诗“牲丹真国色,香来艳阳天”。
的确是开在明媚方暖阳下,天空碧蓝,繁花似锦,真实而热烈。
荷花也是开满了池塘,白的,粉的,黄的,远的,近的,疏的,密的。荷叶在风中摇曳一样。上有水珠晶晶。两句诗点缀其左侧“清塘夏日风,荷满水无形”
这是夏日荷塘,荷花开满了眼前的世界,仿佛有清风明月在流淌一样,干净的透明,一尘不染。
最后一幅是木棉花,春阳下花红似火,开的红彤彤的满树一色,像一株红色的绣球,立在晴空下。
也有两句诗“钟情手相牵,树下拾英花”
这两句很明显是写借景抒情,写人世间的真情的。
一组彩墨,栩栩如生的挂在眼前。寄托了思乡美好纯洁热烈……
安雪怔怔的仰头看着这组画,泣不成声。这是爸爸安康的遗笔之作了,虽未署名,却一目了然。她是闻着爸爸写字时的墨香,看着他的丹青成长的。
想忘都忘得掉的那种,他哭声不止。秦育良也默默的守候。这也是让她备受压抑的心理得以缓解和释放。
过了一段时间,秦育良:“小雪,这回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吧”!
安雪很用力的点着头:“信,我信,这幅画是爸爸画的。”
秦育良:“是的,你爸爸安康,画技一流,但不多画。写字一流,但不多写。”
安雪有些不懂了:“为什么呀!”
秦育良:“是为了纪念,他的老师温润不希望他的字在这个世界以价议价,经别人评头论足,以金钱论高下。”
“你爸爸安康把这话置若神口,从不相悖。也因此与张考谦叔叔弄得有点不愉快!”
“原因是,一次书画比赛时,张叔叔把你爸爸画的一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和他自己的字拿去比赛。结果拿了书画一等奖。没经你爸爸同意还转手卖掉了”。
“事隔不长时间,就有人找到你爸爸寻问温润书画的事。那字是你张叔叔张孝谦写的。”
“画是你爸爸画的。而你张孝谦叔叔自称温润徒弟,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安雪:“那张孝谦叔叔是不是温润老师的徒弟呢?”
秦育良:“严格来讲不是。他是和你爸爸一起练字。有点像你爸徒弟。但是弟兄,也没理会这些。”
安雪有点糊涂:“卖幅画与字有那么大影响吗?”
秦育良:“很受影响的,常有人来探寻温润夫妇的事。你爸爸怕他们被打扰,说那幅画和字是他们夫妻最后绝笔,给你爸爸留的念想。因为生活紧张,才拿出来的。”
“谎圆不圆的就那么过来了,张孝谦叔叔把那一千多块钱也都捐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两人来往却也断了”。
“你奶奶也警告过你张叔叔:“从那以后不要再打着温润徒弟的名号,招摇撞骗。那件事后,感觉他们之间,有些互伤。”
“你爸爸每年一次的县城之行,都会唉声叹气,喝了点酒就会讲起小时候,讲起这件事。”
“你奶奶到了翠屏村后装作不识字的老年人,你父亲又否认不是温润徒弟。宁可成为笑柄,也不说出温润夫妇的所在。他虽然书画,却不见天日,都压箱底了。”
安雪听明白了,也知道父亲写字只自己欣赏,这事她有记忆。
可她也没觉得张叔叔有错,更没觉父亲不对:“秦爸爸,爸爸和张叔叔他们能分清对错吗?
秦育良:“这个还真没法说,说实话,你爸爸是出于对老师的保护,他从来没讲过自己是温润的徒弟。”
“张叔叔是你爸爸指导学习的温润字体。也算半个温润徒弟。”
但你张叔叔没做列守口如瓶,竟说自己是温润徒弟。那字与画才卖那么高价钱,可能与这点有关系。这真是难解之题,分不清楚对错了。”
安雪:“张叔叔当时说实话,不提温润老师傅就没这些事了吧!”
秦育良笑:“雪儿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那时还没有你。不然他们之间不会在此生留有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