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承宠无数,乾清宫的夜宴、御花园的同行,皇帝待她虽不算独宠,却也从未亏待,可腹中始终毫无动静。
难道真如宫中私下议论的那样,是她自己身子有问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她强压下去,眼底掠过一丝不甘。
“主子,您别多想,许是时机未到。”
金桂见她神色难看,连忙上前轻声劝慰,手中捧着刚沏好的冰镇酸梅汤。
妍婕妤抬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前日让你去问梁太医,他怎么说?”
金桂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梁太医说主子身体康健,气血充盈,并无大碍。还说子嗣之事全凭天意,让主子放宽心,顺其自然。”
“又是这套说辞。”
妍婕妤坐起身,眼底满是不耐,“每次都这么说,到底是天意,还是他医术不精查不出症结?”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去,请陈太医过来。”
金桂闻言,脚步也顿住了:“主子,这恐怕不妥。”
她抬眼瞥了眼妍婕妤的神色。
“陈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按规矩只有正二品以上的妃嫔才可传召,除非有天子或皇后的手谕。何况如今陈太医正专职照看着皇后娘娘的龙胎,日夜守在中宫,哪里抽得开身?咱们贸然去请,若是触了规矩,或是让皇后娘娘误会,反倒不美。”
妍婕妤脸上的怒气滞了滞,金桂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几分冲动。
金桂深知主子的性子,既已起疑,断不会轻易罢休,遂低声应道:“奴婢想法子去请。只是陈太医如今主要负责凤仪宫,贸然相请,恐惹人注目。”
妍婕妤纤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美眸微敛,沉吟道:“不必直接请来。你去太医院,只说我这几日夜间多梦,精神不济,想请个太医请个平安脉。若恰逢陈太医得空当值,自是最好。若不得空,也不必强求,另寻个老成的太医即可,切莫落了痕迹。”
她心细如发,自然不会在此时授人以柄。查,是要查的,但需得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
“是,奴婢明白了。”
金桂领命,悄然退下。
妍婕妤独自坐在窗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进宫两年,恩宠不断,却迟迟未有动静,这本身就不寻常。
之前只当是机缘未到,加之后宫争斗,子嗣艰难也是常事。
可如今,连那并不十分得宠的夏嫔都能一朝承恩便结珠胎,这便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她与江昭容虽同出一族,却是长房嫡女与二房庶女的天壤之别。
昔日在府中,嫡姐便处处压她一头,入宫后,家族明面是让她们相互扶持,实则不过是让嫡姐多一个可供驱使的棋子。
江昭容依仗家族命令让她站队,表面亲热,背后何尝不是提防与利用?
她容貌太盛,本就是嫡姐的眼中钉。
她不用江昭容送来的任何东西,饮食起居无不小心,连熏香都只用内务府份例,就是怕着了道。
可若问题不是出在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呢?妍婕妤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她闭上眼,仔细回想刚入宫那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极细微的片段——那时她初承宠,江昭容曾送过她一盒极名贵的“玉容膏”,说是娘家所贡,有养颜奇效,她当时心下警惕,只当面谢过,转头便让秀菊收了起来,从未用过。
后来那盒膏去了哪里?似乎……是某次清扫时,被不小心失手打翻了?
如今想来,那失手未免太过巧合。
若那膏体气味有异,即便她不直接使用,长期放置在寝殿内,是否也能通过呼吸侵入肌理?
秀菊……她那时是否已然被嫡姐收买,或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
线索纷乱,如一团乱麻。
妍婕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与寒意。不能急,绝不能急。
若真是江昭容所为,其手段必然隐秘阴毒,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反被诬陷。
当务之急,是确认自身是否真的被动了手脚,以及,是何等厉害的药物,竟能让太医在寻常请脉时都诊不出异常。
——
几日后,金桂终究未能请动陈太医,只请来一位姓王的太医。
王太医诊脉后,所言与梁太医并无二致,只道妍婕妤肝气稍有郁结,开了副疏肝解郁的方子便告退了。
妍婕妤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按方子煎药吧,做给外人看也要做得像样。”
她心中疑虑更甚。
连王太医也诊不出?要么是她多心,要么,便是那下药之人手段极高明,所用之物非寻常太医所能辨识。
她想起一人——沈昭怜。
沈昭怜与皇后交好,其兄长曾游历天下,结识奇人异士众多,或许……能有门路寻到不为宫规所缚的医道高手?但此事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私通外臣、窥探宫闱的大罪。
妍婕妤指尖蜷缩,陷入沉思。这后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
与此同时,韵光殿内,云容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自上次意外绊倒后,瑾昭仪对她的保护更是密不透风。
每日的膳食、汤药,皆由春和殿的宫女亲自盯着熬煮、送来,她身边原有的宫人被或调走或训斥,如今近身伺候的,几乎都是瑾昭仪安排的人。
这日,瑾昭仪又来探视,目光落在云容华尚未显怀的腹部,带着审视的意味。
“今日感觉如何?皇嗣可还安好?”瑾昭仪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
云容华连忙起身,恭顺回答:“劳娘娘挂心,嫔妾一切都好,太医说胎象已稳。”
“那就好。”
瑾昭仪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宫女将一盅补汤放在桌上,“这是本宫让小厨房特意为你炖的血燕,最是滋补安胎,趁热用了。”
云容华看着那盅浓稠的汤羹,胃里隐隐有些不适,却不敢推拒,只能谢恩,在瑾昭仪的注视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
瑾昭仪看着她喝完,脸上笑意更深:“你是个懂事的。放心,只要你安心为本宫、为延哥儿着想,待你产下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不会亏待你。你的位份,也该动一动了。”
“嫔妾不敢奢求,只求孩儿平安。”云容华低眉顺眼。
“平安自然是要的。”
瑾昭仪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皇后如今也怀着身孕,凤仪宫什么好的没有?你如今月份小,就不必常去请安叨扰了,安心在韵光殿养着才是正理。若闷了,可来春和殿陪本宫说说话。”
云容华心中明了,这是要她远离皇后,明确站队。
她垂首应道:“是,嫔妾遵命。”
送走瑾昭仪,云容华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抚着小腹,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悸动,心中充满了无力。
这孩子尚未出世,便已成了他人博弈的筹码。她这个生母,又能护他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