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目光看似浑浊,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锐利,尤其在陈恪胸口停顿的那一瞬,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看”到那枚贴身佩戴的净元珠。陈恪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抬手按了按胸口,珠子温润的触感传来,才让他稍定心神。
“规矩……什么规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百晓轩的规矩,”老者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反射着鹤形铜灯幽暗的光,“一问一答,价码不同。消息越偏门,代价越高。”他顿了顿,补充道,“可以用金银俗物,但更欢迎……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陈恪身上除了这枚刚得到的净元珠,就只有那尊催命的关公像和快要失效的敛息符了。净元珠是保命的根本,绝不可能拿出来。
他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现金,大约一千多块,放在紫檀木长案上。“我想打听,‘天眼’高人的消息。”
老者瞥了那叠钞票一眼,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天眼?”他慢悠悠地合上手中的兽皮书,“这东西,可不好找。修炼有成的,要么隐世不出,要么早被大门大派供养起来,踪迹难寻。”
陈恪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最近倒是有个风声,不知是真是假。”
陈恪立刻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据说,南边‘雾隐山’一带,近半年时有异象发生。有采药人说,在深山老林里,偶尔能看到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伴有梵唱之音。有懂行的猜测,可能是有修成了‘天眼通’的佛门行者,在那里结庐清修,或者……是在镇压什么东西。”
雾隐山?陈恪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那地方他知道,是邻省一片尚未完全开发的原始山林,传闻很多,人迹罕至。
“这消息,价值五百。”老者伸出五根手指,点了点长案上的钞票,抽走了五张。
“只有大概方位?没有更确切的地点?或者那位高人的名号、特征?”陈恪急切地追问。
老者摇了摇头,将剩下的钞票推回给陈恪:“只有这些。雾隐山范围不小,能否找到,看你自己的缘法。至于名号特征……若有那般确切,这消息就不是这个价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恪一眼,“而且,即便找到,高人是否愿意见你,是否愿意出手帮你,还是两说。修成天眼者,所见因果远超常人,最忌随意沾染。”
陈恪默然。他知道老者说的是实情。但这总归是一条线索,比之前毫无头绪要强得多。
他收起剩下的钱,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还有一个问题,”他斟酌着词语,“如果……如果一个人,被一件古兵器的‘灵’或者说‘煞’缠上了,除了寻找高人剥离,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比如,彻底毁掉那件兵器本身?”
这是他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念头。既然那刀灵依附关公像(或者说那柄虚握的青龙刀意象)而存在,毁掉雕像,是否就能釜底抽薪?
老者闻言,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他重新打量了陈恪一番,缓缓道:“古兵器生灵,尤其是饮血甚多的凶兵,其灵与本体联系紧密不假。但想要彻底毁掉兵刃本体,谈何容易?”
“首先,需以纯阳真火或至刚雷法反复煅烧淬炼,方能磨灭其积累数百年的凶煞之气。寻常凡火,甚至炸药,都难伤其根本,反而可能激发煞气反噬。”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老者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兵刃若毁,依附其上的‘灵’固然无所凭依,但它在消散之前,极有可能因绝望和怨恨,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反扑。那股力量,足以在瞬间冲垮宿主的心神,将其魂魄一同拖入毁灭。此法凶险异常,近乎同归于尽,非到万不得已,无人会选择。”
陈恪听得背脊发凉。原来毁掉雕像不仅困难,而且如此危险!难怪上次他仅仅是动念,就引来了刀灵如此激烈的警告。这条路,几乎被堵死了。
“多谢告知。”他涩声道,向老者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百晓轩。
走出店铺,重新回到那条光怪陆离的巷弄,陈恪的心情更加沉重。得到了一条渺茫的线索,却也认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毁掉关公像此路不通。他似乎只剩下前往雾隐山,寻找那位可能存在的天眼高人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在巷弄里慢慢走着,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听雨阁内鱼龙混杂,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在他经过一个悬挂着滴血小剑标识的店铺时,门帘掀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一愣。
出来的人,竟然是赵刚!
他依旧穿着西装,但外面罩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风衣,似乎是为了在这听雨阁内不那么显眼。他看到陈恪,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化为冰冷的了然和一丝玩味。
“呵,动作挺快嘛,陈恪。”赵刚挡在陈恪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感,“这么快就摸到听雨阁了?还去了百晓轩?看来,慧明那老和尚没少指点你啊。”
陈恪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全身肌肉绷紧。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到赵刚!
“你……你想怎么样?”陈恪色厉内荏地问道,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胸前的净元珠。珠子传来的暖意,给了他一丝对抗的勇气。
“不想怎么样,”赵刚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陈恪紧握的胸口,仿佛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雾隐山那地方,山高林密,毒虫猛兽不少,而且……信号不好,很容易出‘意外’。”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话语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不劳赵经理费心。”陈恪咬牙道。
“那就好。”赵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与他擦肩而过,消失在巷弄另一头的幽暗之中。
陈恪站在原地,手心冰凉。
赵刚不仅知道听雨阁,连他刚从百晓轩打听到雾隐山的消息都知道!他是猜到的,还是……有别的途径知晓?
这个阴魂不散的上司,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让他去往雾隐山的旅程,凭空增添了无数凶险和变数。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