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昏迷并非纯粹的失去意识。
在黑暗中,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星海之上。掌心那枚虎形印记依旧散发着温润却坚定的银光,如同一盏引路的明灯。而远处,一道微弱却同源的波动,正从陨星原深处——那座濒临破碎的“骨灵镇界石”内部——隐隐传来。
那是“镇器碎片”的哀鸣与……呼唤。
碎片中蕴含的那丝被强行扭曲、污染的本源,在虎印力量的刺激与同源牵引下,正剧烈挣扎,试图摆脱邪术的束缚。这挣扎,化作一道道破碎的画面与感知,涌入林晚昏沉的神魂:
——上古战场,星辰坠落。一枚残缺的、刻有玄武纹路的古朴印玺,在寂灭黑潮的冲击下崩裂,碎片四溅。
——其中一片落入大地,被后来者寻得,奉为镇压一方的圣物。
——岁月流转,圣物流转,最终落入墨渊魔道之手。魔修以万灵骸骨与怨魂为炉,以邪法炼之,强行扭曲其“镇”之本意,化为吸引、容纳寂灭之力的邪恶媒介。
——碎片在哀嚎,本源在扭曲,却始终保留着一丝最深处的不屈灵光……
“原来……是玄武星钥的碎片……”林晚在意识深处喃喃。四象星钥,青龙主生,白虎主杀,朱雀主变,玄武主镇。这片源自玄武星钥的碎片,本是最擅长镇压、稳固的“镇器”,却被扭曲成了吸引混乱寂灭之力的邪物核心!
虎印轻轻震动,银光流转,仿佛在与那片同源却受难的碎片共鸣。一股苍凉而悲悯的情绪,透过印记传来——那是来自西方白虎星钥本源的、对同僚遭遇的感同身受,更是对魔道亵渎镇器、荼毒生灵的熊熊怒火。
这情绪与林晚自身对陈恪长老牺牲的悲愤、对魔道恶行的痛恨融为一体,在他神魂深处燃起一团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我会……带你回家。”林晚对着那片遥远的碎片,许下无声的承诺。
…
荒岭临时营地,灯火通明。
林晚被安置在营地最深处、由玄云子亲自布下隔绝防护阵法的静室内。他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七窍残留的血迹虽已擦拭,但眉心紧蹙,显然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痛苦。
玄云子、剑痴、铁刑,以及刚刚撤回、身上带伤的几位长老,都守在静室外,面色凝重。
“神魂受创不轻,经脉也因超负荷催动古印之力而多处撕裂。”玄云子收回搭在林晚腕间的手,沉声道,“但他根基之稳固、意志之坚韧,远超同辈。星图之力更是在自行运转,修复伤势,尤其是识海……那盏心灯,非凡。”
“陈恪师弟的传承,总算没有所托非人。”剑痴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感伤。
“那‘骨灵镇界石’如何了?”铁刑长老更关心战果。
玄云子眼中寒光一闪:“林晚那一击极为精准,重创了其核心平衡。据山河镜观测,镇界石虽未被彻底摧毁,但表面裂痕密布,内部魂火暴走,那一丝‘镇器碎片’本源更是与邪术载体产生了剧烈排斥。魔道至少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与资源才能勉强稳住,其沟通、增幅寂灭之力的效果,已十去七八!‘万魔蚀心大阵’的威能,已被削弱近三成,且运转滞涩,破绽增多!”
“好!”几位长老精神一振。以炼气之身,行此惊天一击,取得如此战果,堪称奇迹!
“但这小子,算是彻底被墨渊老魔们记住了。”一位负责情报的长老忧虑道,“噬魂老魔最后那声咆哮,恨意滔天。他们定然会不惜代价追杀林晚,尤其是……他身怀古印印记,且能感应、甚至引动同源镇器碎片。”
“兵来将挡!”铁刑长老冷哼,“难道我青云宗还护不住一个弟子?”
“护,自然要护。”玄云子缓缓道,目光投向静室内昏迷的林晚,“但雏鹰不能永远躲在羽翼之下。经此一役,林晚的道心、战力、乃至肩负的因果,都已非寻常内门弟子可比。接下来的路,需他自己去闯,去争。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争取时间,铺平前路,并在他真正需要时,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顿了顿,声音肃穆:“传令:林晚破坏魔阵核心,立下首功!待其伤愈,擢升为战殿‘诛魔行走’,享核心真传待遇,权限等同长老,可调用部分战殿资源,便宜行事!此令,即刻通告全宗,以振士气!”
诛魔行走!众人皆是一震。这是战殿极高的荣誉与权责,非大功、大毅力、大潜力者不可得。历史上每一位“诛魔行走”,最终都成为了宗门的中流砥柱,乃至一方巨擘。玄云子此举,无疑是将林晚正式推到了宗门未来的核心序列,更是向外界宣告青云宗对此子的绝对重视与保护。
“另外,”玄云子继续道,“将‘骨灵镇界石’蕴含玄武星钥碎片,以及林晚能引动同源之力的消息,以最高机密等级,通过特殊渠道,传递给‘四象星盟’。”
“星盟?”剑痴长老目光一凝,“掌教是想……”
“玄武碎片现世,且与寂灭之劫密切相关,星盟绝不会坐视。这不仅关乎林晚的安危,更关乎整个战局。”玄云子眼中闪过一丝深邃,“或许,我们一直等待的破局契机,就在于此。林晚,可能就是那根引线。”
众人默然,感受到一股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林晚此番冒险,不仅重创魔阵,更可能撬动了涉及上古四象、寂灭祖地乃至整个正道联盟格局的隐秘棋盘。
…
三日后。
林晚于静室中悠悠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识海中那盏心灯温暖而坚定的光芒,以及涅盘星图平稳有力的运转。神魂的剧痛已大为缓解,经脉的撕裂也在星图之力与玄云子赐下的灵药滋养下开始愈合。虽然依旧虚弱,但根基无损,甚至因这次极限爆发与生死淬炼,星图与肉身、神魂的契合度更上一层楼,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微。
他睁开眼,看到玄云子正坐在榻前。
“醒了?”玄云子面色平和,“感觉如何?”
“多谢掌教救护,弟子已无大碍。”林晚挣扎着想坐起。
玄云子抬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让他重新躺下:“不必多礼。你此番立下大功,但也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噬魂老魔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宗门已擢你为‘诛魔行走’,予你权限与资源,望你善用之,尽快成长。”
林晚怔了怔,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重重点头:“弟子定不负宗门所托!”
“还有一事,”玄云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昏迷时,可能有所感应。那‘骨灵镇界石’中,封印的是‘玄武星钥’的一块碎片本源。”
林晚并不意外,点头道:“弟子在昏迷中,确有感知碎片哀鸣,并与掌中虎印共鸣。”
玄云子颔首:“四象星钥,关乎重大。此事已上报‘四象星盟’。星盟,是由传承了部分四象星钥之力或相关遗泽的正道势力组成的隐秘联盟,旨在应对寂灭之劫,守护四象遗泽。你身怀白虎印记,又引动玄武碎片,已然进入他们的视野。这既是机缘,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你需心中有数。”
林晚深吸一口气。果然,自己触及的层次,已远超青云宗一隅。
“弟子明白。”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弟子之道,便是以手中之剑,心中之火,破邪妄,守正道。陈恪长老如此,弟子亦当如此。”
玄云子欣慰一笑:“很好。你且安心养伤。魔阵受创,墨渊方面必有反扑。下一场大战,恐怕不远了。而你,”他深深看了林晚一眼,“将是关键。”
玄云子离去后,林晚独自躺在榻上,掌心虎印微微发热。
他内视识海,星图中央,心灯之畔,除了四象星宿与山河虚影,似乎又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深蓝色的光点,如同遥远的星辰,若隐若现——那是玄武碎片在绝境中传来的、一丝微弱的共鸣印记。
薪火已传,暗潮正涌。
寂灭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为镇器碎片的现世与星盟的介入,变得更加波谲云诡。而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刚刚睁开双眼,便已看到,更辽阔、更凶险的天地,与更沉重、更光荣的使命,正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