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凌晨三点,忘川事务所灯火通明。
十二个名字在中央显示屏上排成两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数据。
夏晚晴已经连续工作八个小时,将清道夫实验室里获取的加密数据逐一破解、分析、交叉比对。
“名单上的十二个人,全部是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夏晚晴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语速很快,“她们有几个共同点:第一,都有过‘不明原因头痛’或‘偶发性感知异常’的就诊记录;第二,家族病史中都有模糊的精神类疾病记载;第三,都曾在不同时间接触过心理咨询或替代疗法。”
陆星辰站在屏幕前,目光扫过那些名字。
除了陈婉,其他十一个名字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但现在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是一个正在被蚕食的生命。
“具体说说感知异常。”墨幽坐在工作台旁,手中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各种表现形式。”
夏晚晴调出医疗记录,“比如三号目标,李思雨,二十九岁,美术编辑。她从三年前开始偶尔会‘看见’空气中流动的颜色,医生诊断为‘偏头痛伴随视觉先兆’。七号目标,王静,三十一岁,小学老师,有时会‘听见’不存在的声音,类似远处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精神科诊断为‘轻微幻听’。”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但这些诊断都很模糊,没有确切病因,大多归结于‘压力’或‘神经敏感’。”
陆星辰想起陈婉小时候写的那个预言般的句子——“我梦见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是谁,只有我还记得。”
“她们可能都有某种尚未觉醒的感知能力,”他推测道,“稀薄的血脉传承,让她们比普通人更敏感,但也更脆弱。”
“业火在狩猎这种敏感。”墨幽放下茶杯,“清道夫提到过‘血脉纯度筛选’,他们在寻找特定类型的感知者,陈婉这类具有情绪感知潜质的是一种,可能还有其他类型。”
夏晚晴将名单按状态分类:“十二人中,已经确认死亡的有三人——陈婉、还有名单上的一号和五号。一号目标两个月前‘意外’坠楼,警方定性为自杀。五号目标三周前死于‘药物过量’,也是自杀定案。”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另外四个名字:“这四个,近期被诊断出严重的精神疾病:二号目标,妄想型精神分裂,目前在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四号目标,解离性身份障碍,已经失去大部分自我认知;六号目标,重度抑郁症伴自杀倾向;九号目标,急性精神错乱,有暴力倾向。”
“也就是说,”陆星辰总结,“十二个人里,三个死了,四个疯了,还剩五个处于不同阶段的‘干预中’或‘待接触’。”
“而业火正在清理痕迹。”
夏晚晴调出一封刚刚截获的加密邮件,“清道夫死后七小时,我监控到从同一加密服务器发出的一封指令邮件,标题是‘清洗协议启动’。内容是命令清除所有‘已暴露或高风险目标’,防止进一步调查。”
邮件没有具体名单,但发送时间与清道夫实验室被发现的时间高度吻合。
“他们要灭口。”陆星辰立刻明白,“名单上还活着的人,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深度干预但还没死的,现在都是目标。”
墨幽站起身:“下一个是谁?”
夏晚晴快速分析数据:“按照清道夫的实验进度表,目前处于‘干预进行中’的有四人——三号、七号、十号、十一号。其中干预进度最高的是十号目标,进度条显示72%,标注‘关键阶段,需密切观察’。”
屏幕上弹出十号目标的资料:
姓名:苏晓
年龄:27岁
职业:自由插画师
住址:城南枫林小区7栋302室
干预进度:72%**
当前状态:记忆混淆期,偶发现实感丧失
风险评估:中等(有向外界求助倾向)
“她有求助倾向?”陆星辰注意到那个标注。
“对。”夏晚晴调出苏晓最近一周的社交记录,“她在三个不同的心理健康论坛发过类似的帖子,描述自己‘记忆出现断层’、‘有时候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但每次发帖后不久,账号就会注销或停止活动。最后一次发帖是两天前,在一个小众的艺术治疗社区,她说:‘有没有人感觉自己的创作灵感正在被偷走?’”
墨幽看向陆星辰:“她在挣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无法理解是什么。”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清洗。”
陆星辰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分,“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她。林队那边通知了吗?”
“已经同步了所有信息。”
夏晚晴说,“林队正在调派人手,但他手头还有另外两个案子,最快也要天亮才能安排保护性监视。而且……苏晓目前没有明显的受害证据,警方很难正式介入。”
“那就我们先去。”
陆星辰抓起外套,“地址发给我。晚晴,你继续监控其他目标,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
“等一下。”墨幽走到装备柜前,取出两枚小巧的符箓,“带上这个。如果对方使用术法层面的攻击,这个能提供基础防护。”
陆星辰接过符箓,入手温热,表面刻着复杂的银色纹路。他小心地放进口袋,点点头。
凌晨四点十五分,城南枫林小区。
这是一个建成十五年左右的中档小区,绿化很好,但夜晚路灯稀疏,大部分窗户都暗着。
七栋位于小区深处,靠近一片小竹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
陆星辰和墨幽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面的围墙翻入——这是夏晚晴根据监控盲区规划的最佳路线。
楼道里没有灯,两人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上到三楼。
302室的门紧闭着,门缝下没有光线透出。
陆星辰正考虑如何敲门才不惊扰可能的危险,墨幽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里面有声音。”她低声说。
陆星辰屏息倾听,果然,隔着门板传来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还有一个男人的低语。
声音太小,听不清内容,但语气平静得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陆星辰指了指门锁——老式的防盗门,锁芯不算复杂。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开锁工具,在墨幽的掩护下,用了不到三十秒打开了门锁。
门推开一条缝隙。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卧室门缝下透出昏暗的光。
啜泣声和低语声从卧室里传来,现在清晰了一些:
“放松……很快就不痛了……记忆是负担,清理掉……就轻松了……”
陆星辰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卧室里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头已经快要触到床上一个年轻女性的颈部。
那女性被胶带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布团,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眼神中充满恐惧和哀求。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阴影中,但动作熟练得可怕。
听到破门声的瞬间,他没有回头,反而加速将针管刺下!
“住手!”
陆星辰手中的电击器射出的电弧击中了男人的右臂。
男人闷哼一声,注射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但他反应极快,左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转身的同时刀锋直刺陆星辰面门。
陆星辰侧身闪避,匕首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墨幽这时也冲了进来,月白色光芒从她掌心涌出,化作数道光索缠向男人。
但男人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圆球往地上一砸——
砰!
圆球炸开,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刺鼻的烟雾。
不是普通的烟雾弹,烟雾中混杂着细密的金属粉末,瞬间干扰了墨幽的能量感知。
“小心!烟雾有屏蔽效果!”墨幽喊道。
陆星辰已经屏住呼吸,凭借着记忆中的位置扑向床边。
他护住床上的苏晓,同时警惕着烟雾中的动静。
但预想中的后续攻击没有到来。
几秒后,烟雾开始消散。窗户大开着,夜风灌入,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从窗户逃了。”墨幽冲到窗边,楼下是茂密的竹林,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人影。
陆星辰没有追击,他第一时间撕掉苏晓嘴里的布团,解开她身上的胶带。
苏晓剧烈咳嗽起来,浑身发抖,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安全了,你安全了。”
陆星辰检查她的颈部,针头没有刺入,但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红点,“有没有受伤?”
苏晓没有回答,只是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还沉浸在极度的恐惧中。
墨幽走过来,蹲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按在苏晓的额头上。
月白色的微光渗入皮肤,温柔而稳定。
“放松……没事了……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苏晓的颤抖逐渐平缓,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了墨幽脸上。几秒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他……他说要帮我……清理……”她断断续续地说,“说我的记忆……太乱……太痛苦……清理掉就好了……”
陆星辰捡起地上的注射器,借着灯光观察。
针筒里是透明的液体,标签上什么也没写,但针尖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淡蓝色荧光。
“又是那种试剂。”他小心地将注射器放进证物袋。
墨幽继续安抚苏晓,同时轻声问:“那个人你认识吗?或者以前见过?”
苏晓摇头,眼泪不断涌出:“不认识……他……他晚上撬门进来……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住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的记忆是负担……里面有很多没用的痛苦……他可以帮我清理掉……清理掉就轻松了……”苏晓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很多人都接受了清理……现在都很幸福……”
陆星辰想起清道夫实验室里那些被提取的情感样本,感到一阵恶寒。
“清理”这个词,在业火的词典里,意味着将活生生的情感剥离、固化、收藏。而被清理的人,要么成为空洞的躯壳,要么成为“失败品”被回收。
墨幽扶着苏晓坐起来,给她倒了杯水。苏晓的手抖得太厉害,水洒了一半。
“你还记得自己最近有什么异常吗?”墨幽问,“比如记忆断层,或者感觉不对劲?”
苏晓捧着杯子,眼神再次变得迷茫:“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有时候画着画,突然感觉那些颜色不是我自己选的……有时候半夜醒来,觉得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上周,我发现自己买了一套从来不会穿的粉色裙子,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不是疯了?”
“你没有疯。”墨幽握住她的手,“是有人在对你做不好的事。但你很坚强,你在反抗。”
陆星辰走到窗边,联系林队:“目标获救,袭击者逃脱,男性,身高约一米七五,中等体型,穿黑色连帽衫,持有匕首和疑似神经毒剂。请求立刻封锁周边区域搜查。”
林队的回复很快:“收到。已经调派最近的巡逻车过去,预计五分钟内到达。你们保护好受害者和现场。”
挂断电话后,陆星辰回头看向苏晓。
这个年轻的插画师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她身上穿着睡衣,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有几个极细微的针孔痕迹,新旧不一。
“她已经被干预过多次了。”
墨幽轻声说,只有陆星辰能听到,“身体里有微弱的能量残留,和清道夫实验室里的那种类似。但她的意识还在抵抗,所以进度条停在72%——那个袭击者今晚是来强行‘推进’的。”
“如果被他注射了那个试剂……”
“她会彻底失去抵抗能力,成为下一个‘已采集’。”
墨幽说,“或者,如果抵抗太激烈,成为‘失败品’。”
楼下传来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窗户映在墙上。
苏晓突然抬起头,抓住墨幽的手,眼神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清明:“还有……还有其他人……他提到过……说我是‘十号’,还有‘三号’和‘七号’也在排队……”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他还说……‘导师’需要更多样本……为了‘基石’……”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再次涣散,身体软了下去。
墨幽扶住她,发现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的精神负荷到极限了。”墨幽诊断道,“需要立刻送医。”
警察的脚步声已经在楼道里响起。
陆星辰看着昏迷的苏晓,又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名单上还有十一个人——不,现在还有十个活着的。
而业火的清洗指令已经下达,猎手们正在行动。
他们救下了一个,但这场赛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