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装店那场短暂而滑稽的创业梦碎后,许三姐被现实狠狠掼回地面,甚至比之前陷得更深。可供她腾挪、幻想、甚至继续“装点”的空间,已经所剩无几。曾经那些或真或假、或虚或实的财路——神秘的“法事”、风光的“佛缘阁”、荒诞的“童装店”——如今都已成过眼云烟,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更厚的债务尘灰。
现在,她唯一能勉强抓住的、维系一家老小(包括那个名义上已离婚却仍同住的许慕尘和三个孩子)最基本生存的稻草,只剩下那间早已不复往日“辉煌”、如今门可罗雀的“媛配欢超市”了。超市的收入,在夫妻长期内耗、管理混乱、口碑败坏的影响下,早已大幅萎缩,仅能维持最基本的货品周转和极其微薄的利润,甚至可能时常入不敷出,需要靠赊账或进一步借贷来填补窟窿。这点微末的收入,要负担起六口人(三姐、慕尘、三个孩子、大锤、唠叨)的吃喝拉撒、水电煤气、孩子的教育医疗、以及那永远还不清的旧债利息和新债,无异于杯水车薪,捉襟见肘。
讽刺的是,这间超市,曾经是许家“翻身”的象征之一,是三姐口中“孝顺”父母、让父母“老有所依”的证明,更是大锤一度在村里“倍有面”的资本。他曾经可以挺着腰杆,坐在超市里,享受着邻里羡慕或敬畏的目光,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女儿有本事,自己也能沾光享福。
然而如今,“孝顺”二字,已然变味,甚至成了反讽。三姐非但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轻松地拿出钱来“孝敬”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反而需要依赖超市这点微薄收入来维持包括父母在内的整个家庭的生存。大锤和唠叨,非但没能享到女儿的福,反而可能要将自己那点微薄的养老金或积蓄,也贴补进这个无底洞般的家庭开销中。所谓的“老有所依”,变成了“老被拖累”。
更尖锐的批评来自外界。村里明眼人早已看穿许家的窘境,议论纷纷:
“看见没?大锤以前多神气,现在整天耷拉着脑袋,守在那个半死不活的超市里。”
“还‘倍有面’呢?现在怕是‘倍没面’了吧!靠闺女?闺女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
“这就叫‘坑老’!自己没本事,还把爹妈拖下水,以前吹的牛都成了笑话。”
“可不是吗?以前说三姐多孝顺,给买车盖房,现在呢?怕不是还得爹妈倒贴吧?”
“坑老”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这个家庭如今最不堪、也最违背传统伦理的现状。它彻底撕碎了“孝顺”的温情面纱,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寄生与拖累现实。大锤和唠叨,从曾经被羡慕的“有福老人”,沦为了被同情甚至被暗中讥笑的“可怜虫”,而这一切,都与他们曾经寄予厚望、并为之炫耀的女儿紧密相连。
这些外界的议论,如同无数道细密的鞭子,抽打在许家每个人的脸上,尤其是大锤和唠叨,他们那点残余的、可怜的自尊,正在被一点点凌迟。
而所有明眼人心中,或许都会浮现同一个念头,一个带着无尽惋惜与辛辣讽刺的念头:
“但凡三姐能对罗清有点感恩心,有点良心,何至于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啊,但凡。但凡她能在罗清倾力相助、改变她全家命运之后,心存一丝真实的感激,而不是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心生更大的贪念和掌控欲;
但凡她能在罗清离开后,依然保持基本的尊重和底线,不去背叛、诋毁,而是珍惜那份馈赠,善用那些资源,脚踏实地经营;
但凡她能有一点点良心,记得是谁在她濒死时伸出援手,是谁给了她安身立命的资本,而不是在得势后过河拆桥、反咬一口;
那么,她或许还能维持住那份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即便无法大富大贵,至少能衣食无忧,家庭和睦(相对而言),父母安享晚年,自己也能在当地保留一份尚可的名声和稳定的收入来源。罗清留下的“资本”和人脉,足以让她过上远超普通农村妇女的生活水平。
感恩心和良心,本应是维系那份“幸运”不至于变质的最低底线,也是她个人福报的源头活水。
然而,她偏不。她选择了贪婪、背叛、算计、虚荣,将那份天大的恩情践踏在脚下,将良心弃之如敝屣。她以为是自己“本事大”,可以操控一切,却不知自己早已斩断了福报的根脉,亲手将通往相对安稳生活的桥梁炸毁。
于是,路越走越窄,债越背越重,人越活越孤,面子越来越薄,里子越来越破。从“倍有面”到“坑老”,从“孝顺女”到“拖累精”,从“三姐老师”到“笑话主角”……这一路下滑的轨迹,清晰得如同用刀刻在石头上,而刻刀,正是她那颗缺乏感恩、泯灭良心的心。
如今,她困守在“媛配欢”这个日渐萧条、象征着她最后一点“实业”和“脸面”的方寸之地,内外交困,众叛亲离,前途茫茫。超市的收入,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难以承载整个家庭沉重如山的负荷。而她曾经奋斗来、炫耀去的“面子”和“孝顺”,已然坍塌,成了压垮她、也拖累父母的最沉重负担。
最后的体面,正在这日复一日的拮据、焦虑和外界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议论声中,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最真实的窘迫与荒凉。而她,是否会在某个深夜,对着空荡荡的货架和厚厚的账本,恍惚间想起那个改变她命运的男人,心中掠过一丝哪怕最微弱的悔意?还是继续在怨天尤人中,将这一切归咎于命运不公,然后在这条自己选择的绝路上,麻木地走下去?
时间,会给出答案。但因果,早已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