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啊,”唠叨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热情,“你呆家里也没事干,来我这帮忙,俺给你管吃管住,每月再给你2000快!”
此时的大猫,脸上像是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将那滔天的怒意死死压在心底。他听着唠叨那番自以为是的“恩赐”,感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扎得他千疮百孔。
在大锤和唠叨的想象中,大猫应该感激涕零——一个吃低保的闲人,如今有了包食宿的“工作”,还有零花钱,简直是天大的恩惠。
他们浑然不知,这番施舍般的口吻,如同又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大猫那早已红肿的“脸面”上。这非但不是雪中送炭,反而是往他脆弱的心灵上,又扎了狠狠的一刀。
“来我这帮忙”——这超市难道不该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不就是我的?
“管吃管住”——我成了寄人篱下的长工?
“每月2000块”——这是打发叫花子,还是给我这“太上皇”发的俸禄?
大猫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但他脸上却挤出一个极其难看、近乎抽搐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嗯……好……多谢亲家。”
这声感谢,比他这辈子扛过的任何一袋粮食都要沉重。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再是委屈,而是更加坚定、更加冰冷的决心——必须尽快让大锤“退休”,必须让儿子许慕尘拿回主导权,必须让他这个真正的“太上皇”,早日坐上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这场亲戚之间的暗战,因这“2000块”的施舍悄然升级了。
春风得意的大锤和唠叨,正沉浸在自己“慷慨相助”的满足感中。他们全然没有想过,坐在对面的亲家公大猫,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甚,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他们自以为是把大猫当“宝贝”款待着,以为大猫和黑妞会为了孩子们的“共同事业”,对他们感恩戴德,一起奋斗。
可惜,他们唯独没有考虑过,也没有试图去理解过,大猫坐在这里,听着这番“施舍”般的安排,内心是何等滋味。
此时的大猫,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笑容也消失了,面沉似水。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大锤和唠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冷硬:
大猫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酒液四溅。他通红着眼睛瞪向大锤和唠叨,积蓄多年的不满终于冲破堤坝:“亲家!今天咱就把话撂明白!我家茂银是娶了你家闺女,不是给你们家当上门女婿!”
他粗重地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指向四周:“你们二老常年杵在这儿,弄得街坊邻居都以为我家茂银是个吃软饭的!”
不等对方反应,他一把拽过桌上的账本,拍得啪啪响:“要不这样——您二老年纪也大了,该回自家享清福了。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来管,好歹让我儿子能挺直腰杆做人!”
大锤默不作声,只是喝着酒。唠叨开口道:“咱甭管外人乱嚼舌根,自家人团结起来一起奋斗,让孩子们过得更好才是正理。”
大猫脸上立刻堆起笑,给唠叨斟了杯茶:“亲家,您二老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超市里里外外都能打理得妥妥帖帖。您二位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是该享享清福了。”
唠叨摩挲着茶杯,轻轻摇头:“这超市是俺一点一滴打拼出来,是要留给闺女的。要不这样,你拿出五十万,超市就全归你家,俺和老伴立马走人。”
“亲家您这话说的,”大猫往前倾了倾身子,“现在超市不都算您闺女的?您闺女嫁到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总不能让俺家慕尘倒插门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唠叨叹了口气:“不管是您儿子还是我闺女,咱们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好?这样,原先说好的每月两千太少了,我给你加到四千,咱们一块儿经营。”
大猫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您二老也该替我家慕尘想想。要不是您家闺女,他现在和兰花过得好好的,有房有车,工作也体面。现在倒好,落得个吃软饭的名声,您说这……”
话未说完,一直沉默的大锤猛地站起身,铁青着脸一把将大猫往外推:“滚!现在就给我滚!”
大猫被踉踉跄跄地撵出门外,嘴里还嘟囔着:“这、这话都还没说完呢……”
院门“砰”地一声关上。唠叨和大锤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闹得不欢而散,可两家到底是亲家,这点争执在他们这对要面子的老伙计之间,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掀翻天的大事。
生活里的小插曲依旧不断,两人始终活在亲友的嘈杂议论中,但这些纷扰并未真正侵蚀许慕尘和三姐之间的感情。
女儿出生四个月后的一个晚上,许慕尘独自坐在床边,神情郁郁。三姐安顿好熟睡的孩子,轻轻坐到他身边,柔声说:“老公,别愁了。”她将他拉近,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后背。在她的安抚下,许慕尘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那些烦闷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正是这一晚,三姐再次怀上了孩子。
对三姐而言,有个儿子是她心头最深的执念。尽管上一胎剖腹产至今相隔太近,医生叮嘱的风险被她全然置之度外——她心里只有一个清晰而固执的念头:如果这辈子没能生出儿子,活着便觉得没了滋味;倘若真能得个儿子,哪怕拼上性命,她也无憾。
往后的日子,表面看来还算风平浪静。三姐用一种在乡邻看来近乎“不管不顾”的方式,换来了内心的扬眉吐气和物质的日渐丰盈。这份如愿以偿的喜悦,直接化作了实力的扩张——她着手开了新超市,财富如同她最坚硬的铠甲,一步步积累起来。
转眼半年过去,已至年底。她想起那位姨夫:曾经提着刀追砍她父亲的,是他;在她家最无助时,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冷冰冰建议“放弃治疗,卖了骨灰”的,也是他。那些轻蔑与冷酷,像一根根刺,深扎在她心底。
如今,她就是要证明给他看。她要向姨夫证明她“有用”,证明她父母当年的选择并非昏聩——她要让他刮目相看,更要让他,从此高攀不起。
可这胜利的滋味,当真如想象中那般纯粹么?当她将成功的勋章,首先呈递给曾经最深的伤害者审视时,这本身是否已然承认:她一生的价值,依然被困在了那些轻蔑的目光里?她用背叛道德换来的“实力”,最终竟只是为了赢得一个恶棍的认可——这究竟是一种胜利,还是一场更深层次的悲剧?
立春已至,万物复苏,空气中弥漫着新年与新生的气息。这个春节于三姐而言,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她携一家老小,声势浩大地前往姨夫家拜年。此行名为恭贺新春,实则为一场精心策划的胜利巡游——婚姻既已“扶正”,事业亦扩张成功,她自觉已站在了曾经蔑视她的人都需要仰视的高度,眉宇间尽是对过往的睥睨与对未来的自得。
傍晚时分,姨夫家中一派看似其乐融融的景象。三姐笑意盈盈地凑近丈夫许慕尘,语调亲昵却足以让近旁的人听清:“老公,你看,我又赚了三千六。”她随手将手机上的转账记录亮出,屏幕的微光映着她志得意满的脸。
许慕尘瞥了一眼手机,随即喜形于色,竟不由自主地晃动着脑袋,瘦弱的双腿也跟着轻抖,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老公,我太爱你了,俺真是稀罕你,”三姐的声音愈发甜腻,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温柔,“来,给你转几百,拿去花吧。”
就在当晚九点,一个名为“罗清”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老师您好,已在您介绍的那位师傅处做了补财库法事,款项3600元已转。”屏幕这头,罗清粗略盘算着: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一个月若能接上十单这样的生意,便也差不多了。他并不知道,他留给孩子的一切,成了三姐抢夺男人和炫耀的资本!他更不知道,他留给孩子的那点微薄资本,如今竟养活着两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