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超那顿毒打,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浇灭了许慕尘表面所有的气焰,却让骨子里的恐惧和怨毒以另一种形式深深渗入骨髓。他不再公开争夺,不再串联亲友,甚至在超市里看到大锤都下意识地缩一下脖子。身体上的淤青逐渐消退,但心理上的创伤和那份挥之不去的、对暴力的恐惧,让他变得沉默、阴郁,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然而,这种沉默的顺从,并未换来家庭的安宁,反而让三姐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个彻底解决麻烦、永绝后患的可能。许慕尘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她完美生活图景上的一道裂痕,一个提醒着她这段婚姻起始于不堪与算计的活证据。尤其是当猛超的暴力介入后,许慕尘那副畏缩惊惧的模样,更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厌弃和鄙夷。这样一个男人,如何配站在她身边?如何配做她孩子的父亲(尽管法律上是)?如何配分享她辛苦经营的一切?
况且,许慕尘那些夺权的举动,虽然被暴力暂时镇压,但隐患犹在。他的父母,他那帮嘴碎的亲戚,就像潜伏的暗疮,不知何时又会化脓。三姐要的,是绝对的控制和清净,是无人敢质疑、无人能掣肘的“女王”地位。许慕尘,已经成了最大的障碍。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让他走,净身出户,并且永不能再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动摇她对孩子的绝对掌控。
她不再与许慕尘做任何无谓的争吵。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孩子被早早哄睡,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三姐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晦暗,照得她侧脸线条格外冷硬。
“许慕尘,”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咆哮都更让许慕尘心头发冷,“我们这样过下去,没意思了。”
许慕尘蜷在沙发另一头,闻言猛地一颤,抬头看她,肿胀早已消退但伤痕犹在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心里恨我,我知道。我怕你,你也清楚。” 三姐直视着他,眼神如同打量一件待处理的废弃物,“猛超那次,是给你个教训,但教训解决不了根本。咱俩之间,从根子上就错了。我累了,不想再跟你,跟你家那些破事,没完没了地纠缠。”
许慕尘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一种巨大的、冰冷的预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离婚吧。” 三姐吐出这三个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或伤感,“孩子归我,你净身出户。超市、房子、存款,所有跟我许三姐名字沾边的东西,你一样也别想带走。你当初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走。”
“不……不行!” 许慕尘像是被针扎了,猛地弹起来,声音嘶哑,“孩子……我的孩子!还有……我这些年……”
“你这些年怎么了?” 三姐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出了力?还是花了钱?许慕尘,别让我把话说得太难听。猛超能让你躺一次,就能让你躺第二次,第三次。你要是识相,咱们好聚好散,你还能留点体面。要是非要闹……”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让你爹妈,在哪儿都待不下去。别忘了,我能让人信我,也能让人‘知道’一些他们该知道的事。”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结合猛超的拳头,威力倍增。许慕尘想起那晚的痛楚和恐惧,浑身如坠冰窟。他丝毫不怀疑三姐能做到她所说的。
“至于孩子,” 三姐的语气缓了缓,却更显残酷,“你签个协议,自愿放弃抚养权,并且承诺永不主动争夺,永不未经我允许探视。他们跟着我,姓许,是我许三姐的儿子闺女,将来有出息,那也是我的功劳。你?你除了提供了一点东西,给过他们什么?安稳的家?父亲的榜样?还是惹不完的麻烦和笑话?”
她的话像钝刀子割肉,将许慕尘身为父亲最后一点可怜的依据和情感联结也割断了。他瘫坐回去,双手捂着脸,肩膀开始抖动。是恐惧,是绝望,是不甘,也是彻底失败后的虚脱。
接下来的几天,是三姐单方面的推进。她找来了相熟的(或许同样不那么正规的)法律人士,草拟了离婚协议和那份至关重要的《自愿放弃抚养权及永不争夺声明》。协议条款苛刻至极:许慕尘放弃一切婚内财产主张,近乎净身出户;声明则彻底剥夺了他作为父亲的法律权利和未来可能的空间。
许慕尘挣扎过,哀求过,甚至在极度恐惧和愤懑中升起过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但每当这时,猛超那狞笑的脸,三姐冰冷威胁的话语,父母在村里抬不起头的样子,以及他自己对未来深深的茫然和畏惧,都会交织在一起,将他那点可怜的勇气碾得粉碎。
他最终在那些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切割自己血肉相连的部分。他知道,签下去,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没有家,没有财产,没有孩子,甚至没有了未来以父亲身份出现的资格。他彻底出局了,从他曾经以为可以借此攀爬、最终却将他吞噬的这场荒诞婚姻中,被彻底踢了出来,如同一块用过的抹布。
拿着那份轻飘飘又重如千斤的离婚证和相关协议,许慕尘拖着一个简陋的行李箱,走出了那栋曾承载他虚妄梦想的房子。没有告别,孩子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姐站在门口,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屋里说:“把门关好。”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两个世界。许慕尘站在熟悉的街道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寒冷。他净身出户,孑然一身,还背上了“自愿”放弃骨肉的沉重枷锁。未来在哪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用尽算计,最终却输掉了所有,包括最后一点为人的尊严和父爱的权利。而这场以贪婪始、以暴力威胁终的婚姻,留给他的,除了一身伤痕和满心荒凉,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