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三姐,怒火攻心,正准备将法庭上积攒的所有怨气都撒在许慕尘身上。可那句斥骂还未出口,她便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
医院产房里,经过一番折腾,孩子终于出生。然而,当护士抱着婴儿告知“是个千金”时,精疲力尽的三姐如遭雷击。
“儿子……我的儿子呢?!”她挣扎着,不肯相信这个事实。那个被她喊了十个月、被蚂蚱大仙和孙二娘信誓旦旦确认为“男孩”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女孩?
这不仅仅是对她母性期待的打击,更是对她权威和她那套迷信体系的彻底否定。无地自容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羞愤。
在极度的崩溃与不愿面对现实的心态下,她立刻找到了最“合理”的借口——诅咒。
她面目扭曲,声音嘶哑地咒骂起来:
“是罗清!一定是他!他用邪法把我儿子换走了!他恨我,他作法害我!”
紧接着,她又将矛头指向了另一个“敌人”:
“还有兰花!那个毒妇!一定是她找人做法,偷走了我的儿子,塞给我一个丫头!”
对她而言,将一切归咎于虚无缥缈的“邪法”,是最好、也是最便捷的脱身理由。这能让她免于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免于面对蚂蚱大仙等人是骗子的事实,更能将她塑造成一个悲惨的“受害者”。
而最可悲又可笑的是,站在床边的许慕尘,看着状若疯魔的三姐,听着她那套漏洞百出的诅咒论,眼中竟真的流露出相信的神色。
“对…对对!”他仿佛也抓住了救命稻草,“肯定是他们搞的鬼!不然怎么会这样!”
一个荒诞的共识,在产房的血腥气中再次达成。他们宁愿相信一个子虚乌有的恶毒法术,也不愿接受这仅仅是自然的结果。这份共同的愚蠢和逃避,将他们更紧地捆绑在一起,也在这段畸形关系的泥潭中,陷得更深。产后第五日,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三姐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狂躁的情绪似乎暂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落。怀里那个柔软的女婴正在熟睡,可母女之间那份天生的亲昵,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着。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与她期待截然相反的现实,但接受里充满了不甘与疏离。她爸大锤坐在一旁,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心里的火气也无处发泄。他不敢责怪女儿,更不愿承认自家的问题,于是自然而然地,将这股怨恨转向了外部。他猛地想起法庭上那个坐在旁听席、同村的小翠,脸色一沉,瓮声瓮气地开口,话语里带着一股乡村械斗般的狠戾:
“村里小翠那个私孩子是怎么回事?胳膊肘往外拐!早晚得弄死她。”大锤闻言,只是习惯性地、含糊地安慰着,用一种看似知晓一切的口吻说道:“没事,没事,知道知道去。”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种不作为的纵容。一旁的唠叨(大梅)也赶紧补充,她提供的是另一种更虚幻、也更恶毒的精神安慰:“就是,不要怕她们!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的,老天会长眼的,会惩罚他们的!”三姐默默地听着。现实的连续重击——法庭的败诉、期望中儿子的落空——无疑宣告了她的失败。这些挫折打破了她关于掌控一切、事事如愿的美好幻想。
然而,可悲的是,现实并没有打醒她。
她没有从这些失败中反思自身的过错,没有审视自己扭曲的价值观。相反,她似乎更加沉浸到那个歪曲真理的白日梦中。父母的话语,为她构建了一个虚幻的避难所:她不是失败了,而是被“坏人”针对了;她不用自己动手,“老天”会替她惩罚敌人。
三姐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她拿起手机,点开与孙二娘的对话框,手指带着些虚弱的颤抖,敲下了一行字:
「妈妈,上次那个事怎么回事?还有我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明明是男的,怎么就成了女的?」
没过多久,孙二娘那边便有了回应。先是一张照片传来——香炉里插着一把香,烟雾缭绕,那香灰的走势被特意圈出,显得诡异非常。紧接着,几条长长的语音发了过来。
三姐点开,孙二娘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大惊小怪又言之凿凿的嗓音便在安静的病房里响彻:
“哎呦我的儿!你看看!你看看这香象!你这明显是被人给‘弄’了!(指做法陷害)”
“不是罗清那个挨千刀的,就是兰花那个小贱人找人弄的!她们这是要绝你的后,坏你的运道啊!”
三姐听着,脸上的虚弱渐渐被怨毒取代。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旁边的许慕尘,让他看那所谓的“香象”,听孙二娘的“诊断”。
许慕尘伸过头来看完、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怀疑,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愤慨,他重重一拍大腿:
“妈了个x的!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们搞的鬼!不然怎么会这样!”
孙二娘的语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推卸责任的惋惜:
“唉!儿啊,不怕告诉你,上次咱们合力弄(诅咒)那三人,怕是被人给破解了!人家那边……也会找人啊!道行不浅呐!”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三姐眼中的怨毒却比夜色更浓。她翻出小翠的资料,截图发给了孙二娘,语音里带着哭腔与狠厉:
「妈,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恶气!往死里整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让她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她便熟练地转了300元「香火钱」。屏幕那头的孙二娘秒收款,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十分钟后,一段精心拍摄的视频传回。镜头对准一炉香,烟雾扭曲升腾,孙二娘染着蔻丹的手指划过发黑的香灰,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囡囡你看——这香从头黑到脚,是横死之兆!娘已用铁链扣住她魂魄,叫她七日破财,三月败运。她家老的小的都得咳血卧病…你且看着,今夜子时必有应验!」
三姐反复观看着视频,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病态的红晕。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蜷缩起来,很快便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山鸡的短信像一根针,刺破了病房里短暂的平静。三姐看着屏幕上那句「儿子生了没,发张照片看看」,嘴角扯出一丝复杂的弧度。
这位航空公司的空姐山鸡,年过四旬却仍待字闺中,堪称另一个极端自我的样本。她与三姐的结识,源于罗清道人当初想让三姐多条财路的好心引荐。谁知二人一见,竟是臭味相投,迅速结成了坚固的“怨妇同盟”。
山鸡有着极其严重的公主病,性格缺陷深入骨髓。她并非遇不到好男人,而是在她那个被自私和变态**填充的内心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她所能认可的男人。她对伴侣有着一套脱离现实、苛刻到极致的标准,任何不符合这幻想的男性,在她眼里都一文不值。这份过分的、扭曲的索取,终究反噬自身,让她在怨恨和孤独中虚度年华。
她的情史堪称一部“堕落教科书”:当过小三,做过二奶,曾四次堕胎,在情感的泥沼里打滚,将身体与感情都工具化。在渣女横行的世界里,山鸡凭借其偏执的自我中心和破坏力,几乎可以封一个“东方不败”的名号,她修炼的不是葵花宝典,而是名为“自私”的邪功,终究走火入魔,害人害己。
三姐看着这条短信,没有立刻回复。她该如何告诉这位“盟友”,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变成了女儿?又如何解释这在她看来是被人“做法”掉包了的荒唐事实?这条短信,仿佛来自另一个扭曲世界的问候,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她与山鸡,不过是两个在各自泥潭里打滚的人,隔着虚空,互相传递着有毒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