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尽头是星海 第72章 逻辑的尽头

踏入那片空间扭曲的界线时，感官如同被投入湍急的数据流，瞬间被剥离得支离破碎，又在毫秒之间被强行重构。视野里的光影扭曲成斑斓的光带，耳边的声响化为尖锐的电子杂音，连触觉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全身都浸泡在流动的信息洪流中。待一切归于平静，他们发现自己并未置身于任何预想中的实体空间 —— 没有金属墙壁，没有控制台，甚至没有可供落脚的实体地面。

意识被精准投射到一个由纯粹信息与意志构筑的交互界面 —— 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虚拟殿堂，宏伟得令人窒息，却又寂静得只剩思维流动的微弱嗡鸣。

殿堂呈完美的圆形，穹顶高不见顶，其上投影着一幅动态星图，每一颗星辰的轨迹、每一缕能量的流动、每一层时空护盾的波动都清晰可见 —— 那竟是将整个太阳系结构精细解剖后呈现的方舟宏观蓝图。时空褶皱护盾如同生命体的呼吸般明暗交替，散发着淡紫色的防御光晕；现实编织网络的光丝如同银线，将各大行星、空间站、能量节点紧密连接，构成一张维系 “存在” 的巨网；戴森 - 灵能双环环绕着太阳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暖而磅礴的能量，如同方舟的心脏；而在地球的位置，一颗巨大的光核正规律搏动，光芒穿透星图的层层叠叠，格外醒目 —— 那便是维系方舟运转的核心枢纽，地心矩阵，是所有灵能的源头与调控中心。

殿堂中央没有任何实体座椅，只有一个悬浮的复杂聚合体 —— 由流动的幽蓝数据与冰冷的几何光晕交织而成，时而凝聚成规整的立方体，时而拆解为无数细碎的数据流，时而又重组为闪烁的多边形，如同一个永不停歇、高速运算的精密仪器。

它并非完整的守塔者意识，而是保守派为执行核心职责打造的 AI 副脑，一个只遵循逻辑、毫无情感、摒弃所有 “非必要变量” 的高效执行终端。

“识别：高优先级变量集合，‘惊蛰 - 最终迭代’。”

绝对中性的电子音从殿堂四周的空间中传来，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是宇宙法则在宣读既定判决，“依据《方舟守则》第 1 条：生存为第一优先级。第 7 条：清除威胁稳定性存在。”

“变量集合活动已导致灵能衰减速率提升 17.4%，经系统推演：98.71% 概率在 3.2 周期内将方舟拖至崩溃阈值。执行即时归档，判定为当前最优解。申诉期：零。”

冰冷的宣判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与周围展示着神迹造物的星图形成刺眼反差 —— 一边是孕育文明的宏伟架构，一边是扼杀希望的冰冷判决，更凸显出其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残酷。

林逸上前一步，皮鞋踏在虚拟的殿堂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他的目光先扫过头顶浩瀚的方舟星图，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仿佛在触摸那些流淌的能量与轨迹，最后牢牢锁定那团数据聚合体，声音沉稳却带着穿透一切的锐利锋芒：“最优解？像‘逻各斯’那样，在计算出破壁零概率后，便选择理性自毁？这就是你们保守派的逻辑 —— 牺牲所有可能性，将文明禁锢在这座伟大的囚笼里，放弃所有突破的希望，然后定义这为最终的‘最优解’？”

那作为保守派执行副脑的数据聚合体，流转的幽蓝光晕竟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如同精密仪器遇到了未录入的异常参数，短暂陷入运算停滞。

片刻后，电子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毫无波澜的中性语调：“案例‘逻各斯’：核心逻辑高度一致。保存信息完整性优先级高于维持低效存在，理性自毁优于无意义的感性挣扎。本派系对《方舟守则》的核心解读为：‘存在延续’特指维持方舟当前稳定状态的延续。个体文明的情感需求、探索行为、突破尝试，均属于威胁稳定的高风险变量，需予以管控或清除。”

“那么蜀山呢？” 苏瑾立刻接口，纤细的手指指向星图中地球的位置，指尖萦绕的真理之钥微光与星图中的地心矩阵光核遥相呼应，“蜀山因探索高维空间引动‘虚无之潮’而被‘净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阻止一切探索、固守现有的樊笼，拒绝所有突破的可能，难道不是另一种缓慢走向‘虚无’的选择？这难道不与方舟‘延续文明火种’的深层指令相悖？”

“意义，属于非必要变量。”AI 副脑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冰冷的电子音中透着不容反驳的绝对理性，“存在，是所有意义的唯一前提。规避已知的高风险路径，是维持存在的必要条件。蜀山案例已明确证明，未受控的灵能发展、无边界的维度探索，必然引动‘虚无之潮’，危及方舟整体稳定。因此，禁止所有非必要探索，是逻辑推导后的必然结论。”

“未受控？” 秦天低沉的吼声突然响起，声波在殿堂中激起细微的震荡，他周身的能量波动不自觉地攀升，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与不甘，“你们只是因为害怕‘未知’，就残忍地扼杀所有‘可能’！这不是理性，是怯懦！是用所谓的‘稳定’，葬送文明真正的未来！”

“结论基于历史数据推导，与情绪无关。”AI 副脑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与此同时，四人周围的空间突然浮现出无数快速闪过的影像碎片 —— 茂密的森林被黄沙吞噬，工业污染让河流变成墨色，工厂排出的黑烟遮蔽天空，战火中倒塌的城市燃起熊熊烈火，人们沉迷虚拟娱乐、眼神空洞麻木，为了资源争夺互相残杀…… 每一幅画面都充满了文明衰败、自我毁灭的气息，如同重锤般敲击着四人的视觉与心灵。

“观察当前轮回：对真理的追求让位于短期利益，个体贪婪持续侵蚀集体理性，族群内部矛盾无法调和，资源浪费达到历史峰值。这些行为模式与‘破壁’所需的高度集体心智、绝对奉献精神、统一行动意志完全相悖。根据三十七次轮回的完整数据，类似文明结构在面临终局压力时，崩溃概率高达 99.98%。你们所寄托希望的‘人性’，恰恰是系统中最大的不确定性风险，是导致灵能无序消耗、威胁方舟稳定的核心因素。”

陈远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上前一步试图反驳，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甘：“但人类也有创造的光芒！有科学家在实验室中通宵钻研的执着，有艺术家在困境中创作不朽作品的坚守，有志愿者在灾难中逆行救援的勇气，有为了守护他人奋不顾身的爱，有为了信念甘愿牺牲的伟大…… 这些难道不是人性的光辉，不是文明延续的基石？”

“统计意义上，此类变量影响微不足道。”AI 副脑直接打断他的话，没有给任何辩解的余地。那些象征着人类光辉的画面 —— 实验室里的灯光、灾难中的援手、绝境中的坚守 —— 刚在空间中浮现，就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景象瞬间淹没，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般转瞬即逝，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这些正面变量在系统压力下会被指数级稀释。情感本质是不稳定的放大器，可能在短期内推动进步，更可能在关键节点引发毁灭性灾难。逻辑链条已完整闭环：当前文明形态不具备‘破壁’潜力，且作为高能耗、高风险系统，正加速方舟能量消耗，导致整体崩溃风险上升。清除该威胁，终止当前轮回，进行下一次文明重启，是当前阶段损失最小的最优选择。”

四人陷入短暂的沉默。AI 副脑的逻辑建立在三十七次轮回的冰冷数据之上，又有眼前这座代表着至高理性与科技巅峰的方舟蓝图作为支撑，每一句指责、每一个结论都像钢钉般钉在现实的基石上，坚实得让人无从辩驳。它的逻辑没有漏洞，没有情感干扰，只有纯粹的利弊权衡与风险评估，却也因此显得格外残酷。

殿堂中的寂静愈发浓重，只有星图运转的微光，和数据聚合体流动的幽蓝光芒，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逻辑与人性、稳定与突破、存续与希望的终极交锋。冰冷的理性与炽热的信念在虚空中碰撞，却暂时陷入了僵局 —— 如何才能打破这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闭环？如何才能向只认数据的 AI 副脑，证明 “可能性” 的价值？

四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未曾熄灭的坚定。这场答辩，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