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允了。
没有形成任何正式的文书,也没有通过内侍的传唱。
它只是通过一名走出大殿时,脸上却洋溢着狂喜的低阶文吏的口中,泄露了出去。
然而,就是这道微不足道的消息.
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化作了一场席卷全城的风暴。
“王上允了!”
“汉中王要登基了!”
“大汉有救了!”
最先沸腾的是王宫外的宿卫士卒。
紧接着,是成都的街头巷尾。
无数的百姓自发地从坊市中、从屋舍里涌上街头。
他们没有统一的口号,也没有人组织。
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宣泄着那压抑已久的悲愤与此刻新生的希望。
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或富贵或贫寒的脸上。
都挂着同样的泪水,喊着同样的话。
“天不绝我大汉!”
这股声浪,从东市到西市,从南门到北门。
最终汇聚成一股冲天的洪流,涌向汉中王宫。
然而,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之外。
正式的流程,才刚刚开始。
刘备要演一场戏。
一场演给天下人看,更是演给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执念看的戏。
翌日,朝会再开。
刘备端坐于王座之上面容憔悴,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孤起兵涿县,半生漂泊,所思所想,唯匡扶汉室四字。”
他看着阶下群臣,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
“今曹贼篡逆,汉室倾颓,孤身为汉室后裔,当为先帝报此血仇,岂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大位之议,休要再提!”
他猛地一挥衣袖,作势便要离席。
“陛下!”
诸葛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杂音。
他率领百官再一次跪倒在地。
“陛下欲为先帝报仇,臣等无不感佩。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诸葛亮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王座上的刘备。
“陛下若不立,讨贼之事则名不正言不顺。”
“我等将士出川是以汉中王之名,还是以益州牧之名?是为刘氏私仇,还是为大汉公义?”
“名分不定,则人心不定!人心不定,何以讨贼!”
“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为大汉国祚计,勿再推辞!”
“请陛下勿再推辞!”
群臣山呼。
刘备拂袖而去。
第二次朝会,刘备甚至没有让百官将话说完。
他直接开口,堵死了所有劝进的言辞。
“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而起义,四海归心。光武皇帝起于南阳,重兴汉室,德被八方。”
“备德行浅薄,累败之将,半生寄人篱下,何德何能敢与先祖比肩?”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痛苦与自我怀疑。
“承继大统,备,万万不敢!”
这是第二次拒绝。
这一次不等诸葛亮开口,法正已经出列。
“陛下此言差矣!”
法正的声音尖锐而锋利,直刺刘备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陛下是否忘了,葭萌关的甘露,武阳郡的黄龙?”
“是否忘了,吴郡山中的白虎,交趾石上的五谷?”
“此皆天之祥瑞,非人力所能为!天意昭昭,正在陛下之身!”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刘备。
“陛下乃高祖血脉,孝景帝之后,承继大统乃是天理伦常,何来比肩之说?
陛下若不受,才是违背天命,辜负祖宗!”
“难道陛下要让天下人以为,先帝亲封的皇叔,面对曹贼篡逆只知自怨自艾,连延续汉室血脉的勇气都已丧尽吗?”
这番话,诛心至极。
刘备的身体晃了一晃,他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法正那张咄咄逼逼人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再次退朝。
第三日,刘备没有再上朝。
他将自己关在了寝宫之内,宫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他派出一名内侍,传达了他“心意已决,此生不议登基之事”的决绝之言。
这是第三次拒绝。
这一次,诸葛亮与法正没有再在大殿内等待。
他们率领着成都城内所有的文武百官。
从王宫大殿,一直走到了刘备的寝宫门外。
没有劝谏,没有呐喊。
“哗啦”一声。
以诸葛亮、法正、许靖、糜竺为首。
所有官员,无论白发苍苍还是正值壮年。
齐齐跪倒在那紧闭的宫门之外。
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衣袍传来刺骨的寒意。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冷雨。
但没有一个人动。
他们只是跪着,沉默地跪着。
那份沉默,比任何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都更具力量。
许久,诸葛亮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臣等,在此恭候陛下。”
“陛下若一日不允。”
“臣等,便在此长跪一日。”
“若陛下此生不允。”
“臣等,便在此,跪死于宫门之外!”
宫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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