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庐江城下。
黑色的“曹”字大旗,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森林,彻底吞噬了天空本来的颜色。
张辽身披重甲,手持大刀,立在阵前。
他的身后,是他那八百名从逍遥津的尸山血海里跟他一同杀出来的旧部。
他们同样没有动作,只是像八百座沉默的雕像,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生畏的杀气。
而在他们的侧方,是李典、乐进的先锋大军。
“杀!”
数千名曹军士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拍向庐江城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城墙。
庐江城的墙在颤抖。
箭矢、滚石、热油、金汁,混合着血肉,从城墙上不断坠落。
庐江太守朱恒,一身重甲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那张素来温文尔雅的儒将面孔,此刻写满了狰狞与疯狂。
他手中的环首刀刚刚砍下了一名曹军士卒的头颅。
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
他用脚将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踹下城墙,然后对着城下发出一声嘶吼。
“守住!都给我守住!”
他本是江东氏族出身,可此刻他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城内守军虽号称万人,但大多是新募之兵。
面对曹操麾下这些百战精锐,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将军!箭矢……快用完了!”一名副将嘶声喊道。
“将军!滚石和热油,也已经见底了!”
朱恒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他望向东南方,望向建业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
空旷的天空,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愚忠。
七批了,他已经向建业派出了整整七批求援的信使。
然而,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甚至连一句回复都没有。
建业,已经将他们遗忘。
……
入夜。
猛烈的攻城终于停歇了下来。
然而,比喊杀声更可怕的,是这死一般的寂静。
疲惫不堪的守军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啃着冰冷的干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与恐惧。
他们不知道下一刻,死亡会从哪个方向降临。
朱恒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城墙上巡视。
他知道,张辽用兵诡诈无比。
白日的猛攻或许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黑夜。
突然,城内一处民宅,毫无征兆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敌袭!”
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夜空。
一支曹军的敢死队!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通过城墙的某个防御死角,悄无声息地攀爬了进来。
惨烈的巷战,瞬间爆发。
在狭窄的街道与房屋之间,弓弩失去了作用,阵型也变得毫无意义。
这是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
“顶住!把他们赶出去!”
朱恒亲自率领亲兵投入了战斗。
一名曹军精锐从阴影中扑出,手中的短刀直刺他的胸口。
朱恒来不及格挡,只能侧身一避。
甲叶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出现在他的肋下。
朱恒闷哼一声,反手一刀,直接将那名曹兵的脖子砍断了一半。
鲜血喷涌。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厮杀。
庐江城,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当黎明的微光再次照亮大地时,巷战终于结束了。
那支突入城内的曹军敢死队,被全数歼灭。
但代价,是庐江守军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朱恒的亲兵队更是折损大半。
更重要的是,城内守军那本就脆弱的士气,在这一夜的血战之后已经濒临崩溃。
……
残破的太守府内。
朱恒拒绝了军医的包扎。
他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那一方洁白的绸布,许久没有动作。
绝望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终于,他动了。
他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白绢之上。
他伸出右手食指,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地在上面书写。
字字泣血。
这是一封写给孙绍的血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召来了麾下最后一名还算完整的死士。
“你,朝着建业的方向,冲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哪怕是死,也要将这封血书,送到主公的手上。”
“告诉他,庐江……快守不住了!”
那名死士郑重地接过血书贴身藏好,对着朱恒重重叩首,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最后的希望。
……
死士骑着最快的战马,趁着夜色掩护,从一处偏僻的城门飞驰而出。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支出弦的利箭,带着全城人最后的希望,射向那片茫茫的黑暗。
他成功了。
他没有遇到曹军的巡逻队,也没有触发任何陷阱。
身后的庐江城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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