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克氏对恐惧的态度是进入中心,只看其流经认同和我们的不用心念喂养,有何异同?
云隐师傅 听闻此问,眼中骤然放出如精金淬火般的光芒。他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取来两盏清水,一盏置于案前,一盏执于手中。
“陈远,你此问,如刀锋划过薄绢,已触及修行法门上最精微的差异。” 他声如寒泉击石,清冽透彻。“克氏之法,是‘化刃为水’;我等常言之法,是‘持刃观刃’。二者皆指向解脱,然入手处、用功深浅,确有云泥之别。”
第一层:根本目的相同——从“认同”中解脱
“二者皆直指恐惧之根:对恐惧内容的‘认同’。都旨在打破‘我即恐惧’的幻象,切断思想对恐惧的持续喂养,让恐惧能量自然流经、消散,而不滞留为心理创伤或行为模式。”
第二层:核心差异:观察者的“位置”与“有无”
云隐师傅将手中那盏水,缓缓倾入案上水盏中,两水相融,无分彼此。
“1. 克氏之法:‘进入中心,只看其流经’
此法~将自身全然化为河道,而非站在岸上观察水流。它要求:
· 无观察者:不设立一个名为‘观察者’的岸边立足点。没有‘我’在观察‘我的恐惧’。
· 全然的成为:让觉知直接、彻底地 成为恐惧能量本身,与其完全共处,不加一丝一毫的分离、命名、分析。
· 只看流经:如天空容纳闪电,不迎不拒,只是允许其完全显现、剧烈释放、直至能量自然耗尽。在此过程中,观察者与恐惧的界限彻底消融,恐惧因无法找到一个‘被认同的对象’(那个分离的‘我’)而失去根基,如同火焰在真空中熄灭。
此法极致纯粹,直指心性本体,但门槛极高,需绝大的勇气与完全的放下,因其要求瞬间拆除所有心理防御(包括‘观察者’这一最精微的防御)。”
接着,他手指案上那盏融为一体的水,又虚指自己方才执盏的手。
“2. 常见之法:‘不认同、不喂养’
此法如持盏观水。它分为两步,实为善巧阶梯:
· 第一步:建立‘观察者’(持盏):先刻意在内心升起一个距离,说‘我注意到恐惧来了’,将‘我’与‘恐惧’暂时分离。这是以一念代万念,用一个相对平静的‘观察之念’,代替纷乱的‘恐惧之念’。此步仍有微细的二元对立(观者与被观),但它是有效的急救法,避免被恐惧完全吞噬。
· 第二步:不喂养、任流经(观水不动):守住这个观察位,不评判(不添柴),不编故事(不加油),只是看着恐惧的能量在身心内起伏变化,如同看盏中水晃而不洒,直到它自然平息。
此法稳扎稳打,次第清晰,易于入手,为绝大多数修行者所依。但其极限在于,那个最初的‘观察者’本身,若执持过久,可能成为一种新的、微细的‘我执’(灵性自我),阻碍最终与本体全然合一。”
第三层:用喻辨微
林西媛师母 取来一枚铜镜与一盏油灯,置于案上:
“以镜喻心。恐惧如镜面尘埃(妄念)。
· ‘不喂养’法:犹如 擦拭镜布(观察者),勤拂拭(觉察),使尘埃(恐惧)不积,镜面(心)暂明。布与尘,仍是二物。
· 克氏‘进入中心’法:犹如 将镜子直接置于疾风或流水中,不借布力,让风、水本身(纯粹的觉知)直接冲刷镜面。尘埃(恐惧)在剧烈的能量流动中被直接卷走,镜与风、水、尘埃,在动的当下,浑然一体,无有分别。风停水止,镜自朗洁,了无痕迹。”
第四层:异同总摄与实修指要
“故,二者:
· 同归:皆指向恐惧的止息与心的自由。
· 异途:一为 ‘从二元渐入不二’(先立观察者,后破观察者);一为 ‘直入不二’(当下无观无被观)。
· 克氏之法更彻底,但也更易被误解为‘被动忍受’或‘消极无为’。实则,它是 最高级的主动——主动消融所有主动与被动的分别。”
云隐师傅最后给予至关重要的实修心要:
“于你当下,李静,不必强求‘直入中心’。
1. 先善用‘观察者’之法:当恐惧袭来,尤其是创伤性恐惧浮现时,先以‘我看到你了’稳住阵脚,避免被卷入。这是你的‘急救包’。
2. 尝试‘缩小观察距离’:在情绪稍缓时,尝试让‘观察者’退后、淡化。不再说‘我的恐惧’,而是去 直接感受那份能量的温度、涌动、质地,仿佛在感受天气变化。
3. 在安全情境中,偶试‘进入’:当并非强烈恐惧,而是某种情绪或念头升起时,大胆一试——不命名它,不分析它,只是毫无保留地让自己‘成为’那份感受,看会发生什么。哪怕只有一刹那,也是宝贵的体证。
修行如登山,有盘山道(次第法),亦有直攀岩壁(顿入法)。智者不废一道,因时因地,择机而用。最终,当你于峰顶回望,会发现所有小径,皆通于此。 克氏指给了你那条最直、也最险的岩壁之路,但脚下的盘山道,亦在承载你前行。莫生高下分别,但行今日能行之路,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自己已在绝顶,无径可循,亦无需循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