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日集市,总带着一种北方特有的、尘土与熟食香气混合的热闹。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车马粼粼的声响,妇人孩童的谈笑,交织成一幅鲜活却嘈杂的市井画卷。
萧绝刚从兵部衙门出来,骑着他那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御赐良驹“踏雪”,准备回府。他今日心情比前两日更显沉郁,废墟前的出神与莲子羹引发的无名火,像两团阴云堵在胸口,连带着看这喧闹的街市都觉得格外烦乱。周霆带着两名亲卫,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处,敏锐地察觉出王爷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绝握着缰绳,目光习惯性地放空在前方,对周遭的喧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思绪不知怎的,又飘到了早上兵部那几个老臣关于北境军费扯皮的嘴脸上,正暗自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被街边一个刚从药材铺子里走出来的身影攫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素雅青灰色布裙的女子,身形纤细,比寻常京城女子似乎略高挑些。她臂弯里挎着一个半旧的竹篮,篮子边缘露出几缕用草纸包裹的药材枝叶。她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路,侧身避让一辆独轮车。
就是那个侧身的姿态,那低头时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线条,那行走间裙裾微摆、脊背却挺得笔直的步态……
萧绝的心脏,在看清那背影轮廓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耳边所有的喧嚣——叫卖声、马蹄声、人语声——骤然褪去,变成一片真空般的死寂。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青灰色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是她?!
不可能!
她明明已经死了!葬在乱葬岗,尸骨无存!
可那背影……那走路的姿态……怎么会如此相似?不,不是相似,简直……简直一模一样!那个无数次在王府回廊下、在他视线的边缘、沉默走过的背影!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荒谬,但身体却先于一切思考做出了反应。
“吁——!”萧绝猛地勒紧缰绳,踏雪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几乎人立而起。不等马匹完全停稳,他已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单手一按马鞍,竟是从马背上直接飞身跃下!动作快得让身后的周霆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王爷?!”周霆惊呼。
萧绝充耳不闻。他落地后只踉跄了一步,便稳住身形,双目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即将拐入小巷的背影,几步便冲了过去。街上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纷纷避让,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衣着华贵、面容冷峻却带着一种骇人急切的男子。
几步之遥,萧绝已追至那女子身后。他呼吸粗重,眼中布满了自己都未察觉的血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纤细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那女子“啊”地惊叫出声,挎着的竹篮脱手掉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药材纸包散落开来。
尴尬与失望:冰冷现实的耳光
女子受此惊吓,猛地回过头来。
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秋日的光线下。
那是一张年轻的、清秀的,却也完全是陌生的脸。肤色是健康的蜜色,眉毛细长,眼睛因为受惊而瞪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惶恐和不知所措。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呼救,却又被眼前男子骇人的气势所慑,只能发出细微的、颤抖的气音:“公、公子……你……你这是做甚?放开我……”
不是她。
不是沈琉璃。
那张脸上,没有他记忆中(或者说,他后来才勉强拼凑出的记忆)的苍白与沉寂,没有那双他曾厌恶、后来却时不时浮现在眼前的、死水般的眸子。
所有的急切、所有的惊疑、所有那瞬间冲破理智堤坝的疯狂冲动,在这张陌生脸庞的映照下,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裸的、令人无地自容的尴尬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失望。
心脏从被攥紧的状态猛地松开,却带来一阵失重般的钝痛和空洞。
萧绝像是被火红的烙铁烫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女子揉着被攥疼的手臂,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散落的药材,眼圈迅速红了,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去捡东西,只是瑟缩着,防备着。
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认出了萧绝的服色和气度,不敢大声议论,但那一道道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刺在萧绝身上。
周霆此时已带着亲卫挤开人群赶了过来,看到这场面,心下已然明了,暗叫一声不好。他迅速上前,挡在萧绝与那女子和围观人群之间,先是对那女子抱拳,沉声道:“姑娘受惊了,我家……我家大人一时认错了人,绝无恶意。”说着,示意一名亲卫捡起散落的药材,又掏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塞到那女子手中,“此乃赔礼与压惊之资,请姑娘收下,速速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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