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苏州,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运河两岸的垂柳抽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春风里摇曳生姿。桃花、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粉白的一片,远远望去像云霞落在了枝头。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混着运河水的湿润气息,还有街市上各种吃食的香味——生煎包的焦香,酒酿圆子的甜香,卤煮的浓香,热热闹闹地弥漫开来。
“悦来客栈”是苏州城里数得着的老字号,三进的大院子,青砖黑瓦,雕花门窗,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即便白天也点着,显得格外喜庆。客栈大堂宽敞明亮,靠窗摆着几张八仙桌,此刻正是午后,客人不多,几个跑商的客人坐在角落里喝茶闲聊,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靠里侧的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三个人。
萧绝,云无心,温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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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第三次在苏州会面。
第一次是正月十六,萧绝带着云无心和温子墨制定的合作章程,单枪匹马去了苏州织造府。没人知道他和织造府二管家赵顺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一个时辰后,赵顺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脸上堆着笑,腰弯得几乎要折了。第二天,“锦绣行会”宣布“暂时休会”,行会成员陆续收到风声,对“美人坊”的封杀开始松动。
第二次是二月初二,萧绝带着云无心去见了苏州卫指挥使张阔。张阔是个爽快的军人,在军营里设了简单的宴席,席间只谈风月,不谈正事,但临走时拍了拍萧绝的肩膀,说了句“在苏州有事,直接来找我”。这话很快传开,苏州官场上那些原本观望的人,态度立刻变了。
今天是第三次。
“美人坊”苏州第五家分铺——也是最大的一家,选址在观前街最繁华的地段,三层楼阁,前店后坊,装修已经基本完工,定在三月十八吉日开张。这次会面,就是敲定最后的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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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摊着铺面的平面图,还有开业当日的流程安排。
温子墨指着图纸上的后院区域:“药材库设在这里,离煎药房近,也方便看守。养颜膏的作坊在二楼,窗户朝南,光线好,通风也好。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云无心:“安保的人手,可能还得再添两个。观前街鱼龙混杂,开业当天人多,怕有人闹事。”
云无心点了点头,在纸上记了一笔。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春衫,外罩月白色的半臂,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着,干净利落。脸上脂粉未施,但肌肤白皙,眉眼清秀,坐在那儿自有一种沉静的气度。手里拿着笔,一边听温子墨说,一边在纸上标注,神情专注而认真。
萧绝坐在她对面,隔着桌子。
他今日穿了身石青色的锦袍——不是军中常穿的劲装,也不是之前在芙蓉镇穿的粗布衣,而是江南文人常穿的款式,料子精细,剪裁得体。头发用玉冠束着,脸上胡茬刮得干干净净,虽然依旧消瘦,但气色比年前好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深得像寒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温子墨提到某个官员的名字时,补充一两句——比如“李知府好字画,可以备一份文房四宝”,或者“周参将嗜酒,绍兴花雕最合他口味”。
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天气。
气氛也很平和,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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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的宾客名单,基本确定了。”温子墨翻着手里的一本册子,“苏州府衙那边,李知府和周同知会来。织造府那边,赵管家已经答应出席。卫所张指挥使说军务繁忙,但会派人送贺礼。另外,‘云锦记’的钱东家、‘芙蓉斋’的柳老板,也递了帖子,说会来捧场。”
他说着,抬头看向云无心:“这些人里,最要紧的是李知府和赵管家。李知府是地方父母官,他来了,就等于官府认可了‘美人坊’在苏州的地位。赵管家……他虽然只是个管家,但代表织造府的脸面,他来了,行会那些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云无心点了点头,在宾客名单上又标注了几笔。
“宴席的菜式,我已经和‘松鹤楼’的掌柜定好了。”温子墨继续说,“按最高规格,十六个热菜,八个冷盘,两道汤,四样点心。酒水用的是三十年的绍兴黄,还有从北边运来的梨花白。”
他说得很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萧绝听着,忽然开口:
“侍卫方面,我会调一队人过来,穿便服,混在宾客和伙计里。开业当天人多,难免有宵小混进来。另外,观前街两头的路口,我也安排了人守着,若有异常,随时可以封锁街道。”
他说得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他已经把安保做到了极致。
云无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很淡,像看一个合作伙伴。
“有劳将军。”她说,声音很平静。
萧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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