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病了三日。
那场秋雨浇透了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当夜便起了高热。他在那间破败的木屋里昏睡了两天两夜,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梦里全是过去零零碎碎的画面——她端来的参汤,她缝补的衣裳,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最后那句平静的“高抬贵手”。
第三日清晨,热度终于退了。
他挣扎着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扶着门框往外看。深秋的山林被雨水洗过,叶子黄得发亮,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和腐烂落叶的味道。远处村落升起炊烟,袅袅地融进灰白的天空里。
他该下山了。
但这次不是去当“门神”。
他看到了新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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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萧绝站在柳树下时,曾亲眼看见过一幕。
那天午后,温子墨提着一只食盒来了“美人坊”。食盒是竹编的,很朴素,但做工细致。温子墨走进铺子,和云无心说了几句话,然后将食盒放在柜台上,打开了盖子。
萧绝站得远,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桂花糕,又像是枣泥酥,总之是江南这边常见的点心。
云无心正在整理药材,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食盒,又看向温子墨。
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惊喜,也没有拒绝。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什么——萧绝听不清,但从口型看,大概是“多谢”。
然后温子墨笑了笑,将食盒往前推了推,又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云无心等温子墨走了,才放下手里的药材,走到柜台边。她没有立刻吃,只是看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然后重新盖好盖子,将食盒放到柜台下面——那里似乎有个专门放东西的角落。
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
但那种平静,和面对他时的平静不一样。
面对他时,她的平静是彻底的、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疏离。
而面对温子墨时,她的平静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近乎熟稔的接纳。
像接受一个朋友随手带来的东西,不必客套,不必推辞,只是收下,放在一边,等有空了再吃。
那种差别很细微,但萧绝看出来了。
因为他太熟悉她面对自己时的眼神了——那种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漠然。
而现在,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原来她不是完全拒绝别人的“好意”。
只是拒绝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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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让萧绝的心口一阵刺痛。
但他很快压下了那股情绪。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温子墨能送点心,他为什么不能?
从前在王府时,沈琉璃喜欢吃甜食。尤其爱冰糖燕窝——那是江南的方子,燕窝炖得软糯,冰糖放得恰到好处,不会太甜,又带着冰糖特有的清润。她有时会吩咐小厨房做,但不敢常要,因为燕窝金贵,她怕被人说“奢靡”。
他那时从没注意过。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他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但没关系。
他现在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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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下了山,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客栈的掌柜认得他——前些日子这位爷来问过租房,一身布衣但气势逼人,掏银票时眼都不眨。掌柜的当时心里直打鼓,不敢多问,只按最高的价报了房钱,没想到这位爷真给了。
“爷,您这是……”掌柜的见萧绝走进来,连忙迎上去。
萧绝没废话,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借厨房一用。”他说,“两个时辰,清场。需要什么食材,我会另付。”
掌柜的看着那锭足有十两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借厨房?两个时辰?清场?
这位爷是要做什么山珍海味?
但银子是真金白银的,掌柜的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好、好!爷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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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后厨很大。
灶台是青砖垒的,擦得干净。靠墙是一排灶眼,大的能放铁锅,小的能炖汤。旁边的案板上摆着各式刀具,墙上挂着锅铲、漏勺、蒸笼。空气里有油烟和食材混合的味道,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地方。
萧绝站在厨房中央,有些无措。
他从没进过厨房。
从前在王府,吃饭有膳房,喝茶有茶房,穿衣有衣房。他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常出,更别说来这种地方。
但现在,他站在这里,挽起了袖子——布衣的袖子有些短,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有练武留下的旧伤疤。
灶台边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厨子,是掌柜临时找来的帮工。
“爷,您要做什么?”厨子小心翼翼地问。
“冰糖燕窝。”萧绝说。
厨子愣了一下:“燕、燕窝?那得先发泡,得用上好的白燕,还得挑毛,得慢火炖……”
“我知道。”萧绝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是他刚才去药材铺买的,最好的白燕盏,小小一包,花了二十两银子。
厨子接过燕窝,看了一眼成色,点了点头:“确实是上品。那……爷您是要自己做,还是小的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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