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走进房间时,脚步放得极轻,像踩在刀尖上。
萧绝背对着门站在窗边,晨光从窗外涌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了层冰冷的金边。他已经这样站了快半个时辰,从收到那封密信开始。
信是北境来的,说鞑靼异动频繁,边关需要他回去坐镇。言辞恭敬,但意思明确——陛下对他的逗留已颇有微词。
可他现在不想回。
也不能回。
“王爷。”陈锋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萧绝没回头:“说。”
一个字,冷得能结冰。
陈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始汇报。每说一句,就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更冷一分。
“‘美人坊’……并未如预期般陷入困境。”
萧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们……不知何时在城外建了自有原料庄,取名‘云雾山庄’。据查,半年前就已开始经营,如今药材花卉的自给率已达七成。”
“运输方面,温子墨动用了漕帮周大胡子的私人线路。那条线不归官府管,沿途关卡都是周大胡子三十年经营的人脉……咱们扣不住。”
陈锋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至于客源……如今民间皆传,说王爷您因私怨打压良商。那些原本被劝退的老主顾,现在反而更坚定地支持‘美人坊’,还带来了不少新客。”
他停下来,不敢再说下去。
房间里死寂。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像隔着很远的水面飘来的声音。
“还有呢?”萧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锋手心全是汗:“还……还有这个月的账目。美人坊的营业额,比上个月……翻了近一倍。”
“多少?”
“近、近一倍。”陈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光是那‘竹韵’系列,一百套,十两银子一套,半个时辰抢光。现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三十两一套,还买不到……”
萧绝缓缓转过身。
陈锋看见他的脸,心头猛地一缩。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东西让人不敢直视——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有什么在疯狂翻涌。
“竹韵……”萧绝重复这两个字,声音很轻,“打脸?”
陈锋不敢接话。
但沉默就是答案。
是啊,打脸。
用竹子的清高打他权贵的脸,用产品的热销打他封锁的脸,用翻倍的营业额打他一切算计的脸。
萧绝走到桌边,拿起茶杯。
那是一套上好的青瓷,薄如纸,声如磬。他慢慢端起,送到嘴边,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杯壁上自己的倒影——扭曲的,模糊的,像个笑话。
然后他手指收紧。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
瓷片在他掌心崩裂,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皮肤。鲜血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桌上,一滴,两滴,洇开暗红色的花。
可萧绝好像感觉不到疼。
他只是盯着那些碎片,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王爷!”陈锋惊呼,要上前。
“别动。”萧绝说,声音依然平静。
他松开手,碎瓷片哗啦啦掉在桌上,混着鲜血,一片狼藉。然后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深深的伤口——皮肉外翻,能看到底下白色的筋膜。
很疼。
但他需要这种疼。
需要用**的疼,来压住心里那种……更难以忍受的疼。
挫败。
羞辱。
还有那种深深的、彻骨的无力感。
他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手段。官府的施压,商会的封锁,漕运的扼杀,客源的恐吓——每一样,都是他这些年玩得炉火纯青的权术。
在北境,这些手段能让敌国将领低头,能让朝中政敌闭嘴,能让所有不听话的人,乖乖跪在他面前。
可现在呢?
现在他像个小丑。
像个用尽全力挥拳,却打在空气里的傻子。
对方不仅没事,还借着他的力道,跳得更高,飞得更远。
竹韵系列……未出土时先有节……
这是在说他连“节”都没有吗?
是在说他是那种只会用强权的、没有风骨的权贵吗?
萧绝忽然笑了。
笑声低低的,嘶哑的,像破风箱在拉扯。
“云无心……”他喃喃,盯着自己流血的手,“你究竟……还要让本王意外多少次……”
第一次,她没死,成了云无心。
第二次,她会医术,开了琉璃阁。
第三次,她有商业头脑,经营美人坊。
第四次,她早有布局,建了云雾山庄。
第五次,她懂人心,用舆论反杀。
第六次,她有风骨,推出竹韵系列。
每一次,都在他意料之外。
每一次,都在他掌控之外。
每一次,都在告诉他:萧绝,你看,没有你,她过得更好。
没有你,她活得比你想象的精彩一百倍。
陈锋看着王爷脸上那抹惨白的笑,心里发毛。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掏出干净帕子:“王爷,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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