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坊后院的议事厅里,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
长桌两边坐着七八个人,都是温家和美人坊的管事。有人额头冒汗,有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有人盯着手里那份刚送来的单子,脸色发白。
窗户开着,但初夏的热风涌进来,只添了烦闷,带不走一丝焦躁。
温子墨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信纸很薄,但他看了很久,久到坐在他右手边的李管事忍不住开口:
“东家,苏州那边……”
“断了。”温子墨放下信,声音还算平静,“十亩玫瑰花田,三亩被烧,剩下七亩的花农宁可赔三倍违约金,也不肯再供货。”
屋里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杭州的药材市也是。”负责采购的赵管事擦着汗,“白芷、珍珠粉、玉竹……所有美人坊要用的原料,一夜之间全说没货。我跑了三家商会,见到的都是副会长,正会长全‘病了’。”
“扬州的花露作坊直接关了门。”另一个管事接着说,“伙计说东家回乡探亲,归期不定。”
“还有镖局。”负责货运的孙管事脸色铁青,“漕帮刘老大亲自来赔罪,说这趟镖接不了,违约金他赔双倍。问原因,他只摇头,说‘得罪不起’。”
一条条坏消息砸下来,像石头砸进死水潭,激起一圈圈绝望的涟漪。
李管事终于忍不住了:“东家,这摆明了是有人要整死咱们!原料、渠道全断,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还能有谁?”赵管事咬牙切齿,“除了那位王爷,谁有这么大手笔?”
温子墨没说话,只是看向长桌另一端。
云无心坐在那里,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开口。她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疑难杂症。
她今天穿了身浅青色的窄袖襦裙,头发全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没有施脂粉,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很静,静得像深秋的湖。
“云娘子,”李管事转向她,语气焦急,“您看这……”
云无心合上账册,抬起眼。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温子墨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
很短的一眼,但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交换了。
然后云无心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压下了屋里的躁动:
“原料的事,不必担心。”
众人都愣住了。
不必担心?原料全断了,不必担心?
“云娘子,”赵管事忍不住说,“咱们库里的存货,最多撑半个月。半个月后,玉容膏、芙蓉露、所有要用药材花露的产品,全得停产!”
“不会停产。”云无心淡淡地说,“温大哥,还记得半年前,我们投的那个云雾山庄吗?”
温子墨眼睛亮了。
他当然记得。
半年前,云无心忽然提出要买下城外三十里那座荒废的山庄。那庄子前主人是个败家子,把好好的茶园荒了,庄子里杂草丛生,房子也破败不堪。温子墨去看过,觉得不值——地方偏,地又贫,买来做什么?
但云无心很坚持。
她说那庄子后山有眼泉,水质极好,适合种药材。又说那儿的土质虽然贫,但正好适合某些不喜肥的珍稀花卉。
温子墨当时笑她:“你还真打算自己种?那得投多少银子?雇多少人?不如直接跟花农收,便宜又省事。”
云无心只是摇头:“有些东西,不能捏在别人手里。”
她用了整整三天,写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哪块地种什么,什么时候下种,怎么打理,预计收成多少,投入多少,产出多少……条理清晰得不像个深闺女子能写出来的。
温子墨看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好,我跟你一起投。”
当时他只当是陪她玩,没真指望那庄子能赚钱。毕竟种药材种花都是精细活,需要懂行的人盯着,他们俩一个忙生意一个忙医馆,哪有空?
但现在……
“云雾山庄……”李管事喃喃,“那个荒庄子?”
“不荒了。”温子墨开口,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激动,“半年前就开始打理了。云娘子从老家请了几个老花农,又找了两个懂药材的师傅常驻。现在……”
他看向云无心。
云无心接过话:“现在,后山二十亩药田,白芷、玉竹、当归,都长成了,品质比市面上的好。前院的十亩花田,玫瑰、茉莉、芍药,这个月正好是第一批花期。”
屋里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像听天书。
“可、可是……”赵管事结结巴巴,“那些花……够用吗?”
“够。”云无心翻开账册,推到桌子中央,“这是云雾山庄这半年的账目和产出预估。按美人坊现在的用量,山庄的花田和药田,能供应七成原料。剩下三成,郑老大夫那边能解决——他老人家在江南行医五十年,有些老关系,不受那些商会掣肘。”
李管事一把抓过账册,飞快地翻看。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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