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在锦绣绸缎庄门口的老槐树下嘶嘶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引发一场更加混乱的冲突。萧绝的怒火在胸腔里轰然冲撞,理智的堤坝在“强抢民女”的指控和眼前这堵战战兢兢却不肯退开的人墙前摇摇欲坠。他盯着云无心那张苍白冰冷的脸,那只红肿刺目的手腕,还有那双眼底深处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玉石俱焚般的抗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蛮横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带她走!立刻!现在!
什么后果,什么体面,统统见鬼去!他必须立刻将她从这该死的街头、从这些愚蠢的围观者眼前带走,关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粉碎她所有的伪装和抵抗!
就在他眼中戾气骤盛,肌肉贲张,准备不顾一切再次出手,甚至不惜将挡路的掌柜伙计挥开之际——
一个温和、清朗,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与不容置疑沉稳的声音,如同夏日午后掠过荷塘的一缕清风,清晰地插入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漩涡:
“这位大人,请住手。”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议论和萧绝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一怔,连同萧绝在内,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自发地分开一条窄道,一个身着月白色细布长衫、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快步走来。他大约二十五六年纪,面容清俊,眉眼温润,行走间衣袂微扬,自带一股书卷清气与医者仁心的从容气度。正是百草堂东家,温子墨。
他没有看周围任何人,目光径直越过脸色发白的掌柜和紧张的伙计,牢牢锁定在萧绝与云无心之间那不足三步的险恶距离上。他的步伐并不急促,却异常坚定,转眼间便来到了冲突的中心。
然后,在萧绝阴鸷目光的注视下,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温子墨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般的从容,一步上前,稳稳地、毫无犹豫地,插在了萧绝与背靠树干的云无心之间!
他用自己并不算特别魁梧、却挺直如修竹的身躯,在云无心面前,形成了一道清晰、明确、且带着无言守护意味的屏障。他没有像那些伙计一样举起什么工具,也没有摆出任何攻击或防御的架势,就只是那样站着,微微侧身,将云无心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之后。
姿态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
萧绝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这明显的保护姿态,硬生生地顿住了。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月白长衫,温文尔雅,与这江南水乡的气质倒是吻合。但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清晰的、毫不退缩的维护之意。这个男人……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那个与她“往来密切”、“议事至深夜”的温子墨?
一股更加猛烈、更加酸涩刺骨的邪火,猛地窜上萧绝的心头!
温子墨仿佛没有感受到萧绝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视线。他先是对着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掌柜和伙计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紧张(尽管他自己的出现让气氛更加微妙),然后,他才转过身,正面迎向萧绝。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萧绝脸上,既无谄媚,也无畏惧,只有一种基于事理的、克制的审视。他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
“这位大人,”他开口,直接用了“大人”这个带着距离和些许敬意的称呼,却巧妙地先为事件定了性——“无礼”,“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不知为何要对在下的合伙人——云娘子,如此无礼?”
“合伙人”三个字,他咬得清晰而郑重。这是在点明他与云无心的正当关系,也是在无形中为云无心增加一层保护色——她并非孤身一人,她有事业,有合作伙伴,是一个独立且有社会联系的个体,并非可以随意欺凌的孤女。
萧绝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讽笑:“合伙人?无礼?”他盯着温子墨,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本王管教自己的王妃,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王妃?”温子墨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眼中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疑惑与讶异,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并未被萧绝自称“本王”的威势吓到,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过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云无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面容和红肿的手腕上,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与怒意,但很快被更深的担忧和询问所取代。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没事吧?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侧头的动作,这个无声的眼神交流,自然而亲密,充满了无需言说的关切与信任。
而云无心,在温子墨出现、挡在她身前的刹那,一直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眼神也依旧冰冷,但那种濒临绝境的、孤注一掷的尖锐感,明显缓和了下来。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终于看到了可以暂时依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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